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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里,京城里满目喜庆祥和,到了京城外,能感受到的却只有冬去春来之际的清寒。

    袭朗、秦明宇、蒋修染到了止步的时候,分别带住缰绳,下马与睿王话别。

    三公主只是回眸看向四名男子。

    论样貌,睿王在皇家几兄弟之间是最出色的,眉宇流转风流,容颜精致昳丽。

    余下的那三个人自是不必说,各有无双风华,需得女子各花入各眼。

    这样的四个人,在朝堂明争暗斗的四个人站在一处,氛围竟很是融洽。连蒋修染也不例外。

    面对着对手或是朋友,他是这样的,谈笑风生。

    四个这样的人,过了二十岁之后,年纪便已只是个数字,她相信外人若是初见,鲜少有能猜准他们年纪的。

    岁月只能苍老他们的心,无从消减风华、憔悴容颜。

    三公主命人唤秦明宇到了近前,交代了一件事,之后摆一摆手,再无言语。

    不需赘言。

    这一别,便是天涯陌路,再无瓜葛。

    等这一场别离的日子已久,时间磨灭了预期的眷恋不舍,此时她心头茫然,充斥着融入骨骼血脉的寂寞。

    到底,她只是故国、家园的一个过客。

    她真正的生涯在别处,前程未卜。

    袭朗等人原路返回,送亲的队伍启程。

    三公主始终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不允许自己回头。

    睿王觉得她未免太安静了些,忍不住看了看她,见她神色木然,好歹是没哭,笑了,“没事就行。”

    “没事?”三公主看住他,抿出一抹凉薄的笑,“我会没事,你呢?你到这关头还在利用我,就不怕遭报应?就不怕事情生变,把自己送上黄泉路?”

    睿王先是惊讶,略略扬眉,随即轻笑,“自己走上黄泉路,也比别人送去鬼门关要好,你说可是这个理?”

    三公主闭了闭眼,“离我远点儿,少在我面前晃。”

    **

    袭朗、蒋修染策马往回返的时候,俱是回眸看了看。

    秦明宇则在琢磨一件事,没留意这些,先一步走远了。

    蒋修染问袭朗:“发现没有?”

    袭朗笑,“高手不少啊。”

    蒋修染颔首,“看起来是把家底都带上了。”又问道,“你手里到底拿到了什么要人命的证据?这一段睿王可是真快被逼疯了。”

    袭朗笑意更浓,“那可不是只要睿王命的证据,我要扔出去,连你也活不了。”

    “要是这么说,连你也一样。既然不是你自产自销的东西,那就一定是能掀起腥风血雨的东西。”

    袭朗承认,“是这意思。”

    蒋修染打手势,让随从退后一段路,随即才轻声道:“要不然,你我联手造反?”透着戏谑。

    袭朗哈哈大笑,“你孤家寡人,自然豁得出去,我可不行,拉家带口的,陪不起你。”

    蒋修染也笑起来,“猜你就是这说辞。”

    “起码你是死不到我手里,把心放下。”

    两人正说着话,秦明宇折了回来,策马到了袭朗身侧,“知道三公主找我说的什么事儿么?”

    袭朗用鞭子指了指蒋修染,“是不是这厮跟宁三老爷的事儿?”

    秦明宇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耳力好,没办法。”

    “去。”秦明宇撇嘴,“说的跟真的似的。”

    袭朗笑道:“说说吧。”

    “其实这事儿我也快弄清楚了,三公主一说,就明朗了。”秦明宇道,“那时候,蒋大将军在外面磨磨蹭蹭给将士谋好处,这才有了宁三老爷送军饷的事儿。三公主知道他用国库里的银子送人情,就开了个玩笑——当然了,她一开玩笑就能闹出人命。她通过睿王知道了他授业老恩师一桩事——他授业老恩师好几个,说的这个是南疆总督。那桩事就是糊涂账,说不上谁对谁错,可皇上要是气不顺计较起来,老人家就是九死一生。三公主用这事儿作为要挟,让他劫了宁三老爷护送的军饷,如此一来,就把宁家得罪苦了,蒋大将军的美梦算是碎了一半儿。”他看着袭朗,“明白了吧?”

    “明白了。”袭朗点头。

    蒋修染这个人,有重情义的一面,沙场上的至交就等于他半条命。几个所谓的授业老恩师,都是在沙场上同生共死过的老将军,他念着情义,或让几个老人家颐养天年,或是尽力为他们谋得一声戎马该有的权势、地位。

    蒋修染在京城名声参差不齐,在军中口碑却极好。他最柔软的一面,恰恰是在最残酷的沙场。

    为了一个半生辛劳的老人家,蒋修染在受到三公主威胁的时候,选择了屈从。

    秦明宇接道:“我日子清闲,闲来也琢磨一些事儿。蒋修染为宁三老爷亲自出面打点的时候,我就觉着有蹊跷——他是那种做就做了的性情,要真是他的主意,他不会自打耳光为宁三老爷上下周旋。”顿了顿,他提醒袭朗,“三公主的意思是,你跟宁家说说来龙去脉,别冤死那个混账。我呢,看谁不顺眼是一回事,是非对错是另外一回事,已经弄清楚了,就说出来,图个心里安稳。”

    话里话外的,好像蒋修染不在场一样。

    袭朗笑着点头,“你都这么说了,我自然要去那边说清楚。”

    随后,他心念转动,想到了之前很多事。

    是在那件事之后,三公主就促成了秦明宇、宁元娘赐婚的事。那只小狐狸,眼光从来放的很长远。

    “说到底,那是个聪明人。”袭朗由衷地道,“有些事,她要是坚持的话,你们俩都得死去活来的被她折腾几年。”

    她要是不管不顾地嫁秦明宇,她要是放长线谋害宁元娘,都是结果难以预测的事——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但是她总是在踏出无情一步之前收回了脚步,没有真正的去拼出一切为难别人、为难自己。正因为这样无声的退让过,才让人认可她的聪慧之处。

    莽撞行事,便是再不要命,也没人赞勇气可嘉。只有适度的隐忍,才会让人刮目相看。

    那句话一出口,秦明宇和蒋修染不约而同地对袭朗报以冷眼。

    袭朗轻轻一笑,一抖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往前疾奔而去,“我还有事,不跟你们啰嗦了,先走一步。”

    又惹得两个人撇一撇嘴,异口同声:“不就是急着回家么?”

    打量谁不知道呢,他只要得空就会在家陪妻子、遛元宝。

    蒋修染与秦明宇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满身的寂寥,心头更添三分落寞。随后同时一拍马背,加速回往城里。

    他们没猜错,袭朗真就是急着回家。

    到了外院,先召集幕僚,再吩咐赵贺几件事,随后才回了清风阁。

    元宝大老远就迎了出来,跟他起腻了一阵子,这才颠颠儿地跟着他回到房里。

    香芷旋正在布置作为产房的西厢房。耳房是不行的,东面耳房是盥洗室,西面耳房是茶水间,犯不上重新调整院里的格局。

    三公主已经踏上了远嫁的路,不论交情深浅,总归是有离愁弥漫在心头。她又正是容易情绪激动的时候,在负面情绪加重之前,连忙给自己找点儿正事忙碌。

    她从袭朗的库房里选了床、屏风、座椅等陈设,小摆件则开了自己的小库房,细致到花瓶、高几、杯盘等物。

    袭朗寻过去,到了门口,示意元宝止步,“你不能进去。”

    元宝跟他哼哼,期期艾艾地坐在门外。

    袭朗唤来紫苏陪着元宝,自己踱步进去。

    窗明几净,室内布置得以暖色为主,让人感觉很温馨。

    香芷旋正站在大炕前挑选床帐,拿不准用哪种颜色的好。

    袭朗走过去,从她背后环住她,“怎么自己打理这些琐事?”

    香芷旋被他的气息萦绕,仰头蹭了蹭他下巴,“我是个闲人了,母亲将内宅的事接了过去,要我安心待产。”

    “理当如此。”

    “嗯,我知道。”香芷旋转身坐到大炕上,“情形怎样?还好么?”

    袭朗将经过与她说了说,着重说的是后来秦明宇提起的那件事。

    这件事很让香芷旋为宁元娘高兴,起码,蒋修染不是出自本心的不择手段,之后,就是对三公主有些唏嘘,“到头来,她是选择了成全他。最起码,帮他把以前那块最大的绊脚石搬走了。”虽说是亲手给人添加的,可要是仍然选择缄默,蒋修染就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得到宁家的谅解了。

    “是,她都看明白了,你也不要为她担心、难过。”袭朗刮了刮她鼻尖,“那是个人精,到了何处都能活得风生水起,只看她想不想而已。”

    香芷旋笑着点头,“你都说她是人精,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袭朗双手撑在她身侧,“我跟你说点儿事情。”

    “嗯,你说。”香芷旋认真地看着他。

    袭朗语速放得很缓慢,让她能够及时消化掉:“是这么回事:你该清楚,我从来是支持太子,不论是身份还是心智,我都认为他比起别人更适合坐上龙椅。而皇后与睿王的野心却太大,这也是太后干政导致的一个恶果,经年流转,那份野心已无法遏制。我在官场上明里暗里都已将睿王逼到了一定地步。他在之前一再示弱,为的应该是等到送亲离京这段日子再做筹谋,甚至于,会绝地反击。他已将我视为眼中钉,那么我身边的亲人,尤其是你,恐怕都会成为他想用来要挟我的把柄。”

    香芷旋一直认真地听着他的言语,看着他的容颜,轻轻点一点头,问道:“那么,我能做些什么?”

    袭朗笑开来,“哪里需要你做什么,只是可能要委屈你。再观望两日,情形不好的话,可能要你去西城别院待产。你会怪我么阿芷?”

    香芷旋却道:“那么母亲、冬儿呢?三嫂和五弟妹她们呢?”

    “她们由老五照看着去别处。”

    “那就好。”香芷旋抿唇微笑,“有什么好怪你的?人之常情啊,赶巧了而已。”随即环顾室内,有些惋惜地叹息,“只是可惜了这里,我白忙活了,正经布置的呢。”

    袭朗忍俊不禁,俯首啄了啄她的唇,“你这个小东西,想的总是跟别人不一样。不管怎样,你待产的环境都会跟这儿一模一样。”

    香芷旋不好意思地笑着,“那更好了。去城西别院很好,可以让元娘陪陪我。”

    “嗯,这也勉强算个好处。”袭朗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尽带宠溺。

    香芷旋撵他出去,“快去陪陪元宝,我现在也不能带它出去玩儿了。”

    袭朗笑着吻了吻她,“行,我这就去。”

    他出门后,香芷旋唤来蔷薇,吩咐一番。蔷薇去了夏家。

    第二日,袭府多了百名护卫。

    随后,袭府一切如常。

    只是睿王妃频频到访,都被外院的人拦下,不允她入内。

    正月二十一,睿王妃拖着有孕的身体去了宫中面圣,哭诉王府昨夜失窃,损了不少钱财也罢了,最要紧的是,还丢失了几样太后、皇上前些年赏给睿王的奇珍异宝。

    仍在称病的皇上听了很是恼火,加之睿王妃有孕在身,眼下却因着这件事一夜之间憔悴下去,这样下去,失窃的事怕是就会演变到伤及皇家子嗣的地步。

    不知是哪个贼子,居心叵测!

    皇上如是说。

    遂下令命宫中侍卫统领率众严查。失窃的事,绝不是什么三法司那杆子只会空谈的人能查清的。

    当夜,袭刖护送宁氏、钱友梅、蔚氏和两个孩子去了袭府城南别院,袭朗则亲自护送香芷旋到了城西别院。

    翌日,她劝着袭朗该忙什么忙什么——没见过因为妻子生孩子而耽误正事的,不想他落人话柄,也不想自己被人说成恃宠而骄。

    袭朗要是只为着自己,才不会管那些,但是也与她名誉有关,也就遂了她心思。

    幸好现在是皇上称病,要是如常上大早朝,袭朗可就要不眠不休地来回奔波了——香芷旋苦中作乐,庆幸着。

    城西别院后园有凌寒红梅,更有不久之后将盛放的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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