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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卧底与反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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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也好啊,你死了也有那么多人为你哭泣。将来我死了,大抵很多人只会幸灾乐祸的笑吧。”

    “殿下…”

    肖含芳忍不住又低低的唤了声。

    这次明月殇没看她,只是静默着,面无表情的看着明皇。

    良久,他伸出手来,慢慢合上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在他耳边低声道:“父皇,您安息吧。您放心,您得不到的,儿臣会得到。这一次,您再也没把柄要挟阻止我了。”

    他起身,衣摆点地,逶迤而过,不带丝毫表情的吩咐。

    “父皇驾崩,传令百官进宫――”

    他身后,肖含芳惨白着脸,瘫软的倒在了地上。她抬头,满目含泪的看着他逐渐消失在珠帘后的背影。

    殿下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父皇得不到的,他会得到?

    他还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他还想要得到那个女人?

    她已经疯了,已经是个疯子,已经怀了其他男人的孩子,已经是个残花败柳。

    为什么,为什么他无视对他一往情深痴心不悔的她,非要对一个有夫之妇念念不忘?

    为什么?

    浓浓的悲愤哀凉化作嫉妒仇恨,一寸寸蔓延至血脉深处,烧得她浑身都在痛。

    凤、君、华!

    她听不见外面一声声高呼着陛下驾崩的话,听不见那些妃子宫人们哀痛或者公式化的哭泣,也看不见这满目亮堂华丽的宫闱寝殿,满心满眼的都写满了仇恨不甘。

    “娘娘。”

    贴身侍女若兰来扶她,“地上凉,您先起来。”

    肖含芳抓着她的手,指甲狠狠的掐入了她的皮肤,若兰忍着痛,却没敢惊呼出声。

    “娘娘,起来吧。”

    肖含芳抬头看她一眼,眼神冰凉再无从前温婉之色。

    若兰一惊,脸色微微泛白,不敢再多说一句。

    肖含芳扶着她的手,好不容易站了起来,扫了眼跪在地上的那群太医宫人,嘴角噙起浓浓嘲讽。

    “若兰,父皇驾崩了,国丧之后殿下就会登基为帝。”

    若兰点头,“是。”

    肖含芳双手放在腹部,挺直腰板,面上没有笑容,却自有豪门贵女自幼训练的威仪和高贵。

    “本宫是殿下原配妻子,殿下登基,本宫便是皇后。”

    若兰一惊,本来这话是没什么不对,但此刻皇上刚驾崩,太子妃便说这种话,有谋逆之嫌,要是传出去,可是会杀头的。

    “娘娘…”

    “怕什么?”

    肖含芳眼神讽刺,“殿下都不怕,本宫还有何顾忌?”

    她嘴角一勾,幽幽道:“若兰,在这宫里呆了一年,你难道还不明白一个道理么?本宫是殿下的女人,一切都应该以殿下意愿为先。父皇驾崩,殿下未曾掉一滴眼泪。本宫若是伤怀,岂非忤逆殿下?”

    若兰脸色惨白如雪,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肖含芳看着地上那些将头埋得更低的宫人,眼角讥嘲更浓。

    “无论殿下心里喜欢谁,想要得到谁。本宫,都是他唯一的原配妻子。”

    是的,无论他对凤君华有多迷恋多痴狂,她已经是他的妻,纵然他不碰她,她名义上还是他的妻。她未曾犯七出之条,他就没理由休了她。况且如今边关战事频繁,太子妃位若有变动,必定影响前线战事。他是聪明人,必定不会自断其臂。

    得不到他的心,那便守着他身旁独一无二的位置。

    南陵最尊贵的女人,只有她。

    她面色淡淡而眼神坚决,黑色的烟雾渐渐淡化从前的柔弱温婉。

    世家女子,从来都不是善良可欺。只是那些手段,在这空无一人的东宫之中,未曾有用到的地方而已。

    女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为了抓住自己心爱的男人,什么事去都能做得出来。

    她嘴角勾起浅浅的笑,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善良温婉的肖含芳留不住他的心,那就抛却这一切吧。既然得不到,为何还要委屈自己?

    ……

    南陵宣弘二十六年,宣弘帝驾崩,举国哀痛。

    七日后,太子明月殇继位,册立太子妃肖氏为皇后,统御后宫。

    ……

    雪山之巅,一望无际,皆是一片白。

    明月轩负手而立,淡看远方。他此刻已经没有戴斗笠,露出微微苍老的容颜,黑白交错的丝格外令人触目惊心。

    天机子站在他身侧,道:“你父皇驾崩,你不去为他送行?”

    “你女儿得了失心疯,你不下山去看她?”

    天机子漠然,半晌才道:“你若早公布那血书,或许她早已崩溃,墨儿也将受制,届时天下便是南陵手中之物。”

    明月轩没有笑意的笑了,“师兄是在怪我没有把握对自己有利的条件么?”

    天机子不语,看着他的眼神微微复杂。尤其触及他半黑半白的头,神情更为悲凉叹息。

    “生死之劫,我原以为我能帮她渡过,没想到还是逃不掉。”明月轩抿唇,轻轻道:“这或许是命中注定,人有再大能耐都无法与天抗衡,我带着那个秘密逃了三年,最后还是在我手中真相大白。”

    天机子长长叹息,“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无路可逃。即便没有那封血书,她的记忆终究会有恢复的那一天。”

    明月轩静默良久,才道:“师兄。她…能躲过这一劫么?”

    天机子依旧看向远方,“死劫已过,唯有生劫。”

    “生劫?”

    明月轩蹙眉,“何意?”

    天机子沉吟一会儿,才道:“有时候,生,比死更可怕。”

    明月轩眸光微沉,背在身后的手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才微微吐出一口气,道:“有何法化解?”

    天机子半阖了眸子,道:“冤有头债有主,世间之事,因果循环,有因必有果,有债必要偿。”

    明月轩皱眉,“师兄,能否说得清楚点?”

    天机子看了他一眼,“你自己便懂天命算术,何不自己看?”

    明月轩苦笑,“师兄明知我早已心乱,何以静心?”

    天机子一顿,深深看他一眼,才幽幽道:“总之你以后就会明白。不过在此之前,你须得静心修行。四年前你为救君儿损伤太重,寿命折损不说,连功力也消耗大半。远离红尘也好,省得你日日忧心忧虑,余下寿命恐将不保。”

    明月轩倒是十分坦然,“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无人躲得过,又何必在意那许多?师兄是远离红尘之人,怎的也操心起凡尘俗事来了?”

    天机子不冷不热的瞥他一眼,没说话,转身离去。

    明月轩站在原地,一片雪花落到指尖,很快消融成水。

    他浅浅的笑起来。

    他自幼修炼门中高深内功,不具这雪山严寒,遇雪不化。而如今大雪却于指尖消融,也就是说,他的功力已经不足以驱寒。他的寿命,也在慢慢消失。

    ==

    十月中旬,东越虽然还未下雪,但气候已经转冷。

    寂静的小院中,人员凋零,偶尔看见丫鬟端着托盘走过,除此以外,便不见其他人影。

    皓月轩。

    凤君华呆呆的靠在床头,云墨端着药碗体贴的喂她喝药。

    “张嘴。”

    她双目无神,像个机器人一样毫无生气,听见他的话,她下意识的张嘴。

    药入喉,苦涩蔓延。她立即吐了出来,吐得他满身都是。

    “好苦,我不要喝了。”

    他却丝毫不在意满身的脏污,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背,轻声细语道:“不喝不行,你动了胎气,这药你必须一天三次,一次也不能落下。”

    她皱紧了眉头,眼眶含着雾蒙蒙的泪水,满脸的委屈。

    他看得又是心疼又是叹息,“乖,听话,等喝完了给你吃蜜饯好不好?”

    自从上次给她施针以后,她不再懂不懂就疯失常,只是经常呆,而且不愿意见陌生人,稍微被刺激,还是会害怕。就像四年前她刚丧失五识那会儿,谁靠近她就会失声尖叫。满脸苍白惊惶,然后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不停的说:“走开,别碰我,走开,别碰我…”

    或许是他日日陪着她,她逐渐习惯,也许是敏感的察觉到他不会伤害她,半个月了,她好不容易才容许他靠近。但神智依旧状若孩童,每天哄她吃药都得花好长时间。

    好在遇上她的事,云墨向来十分有耐心。

    自从凤君华疯癫以后,无数人都在猜测,云墨怕是不会要她了。毕竟再怎么美丽再怎么优秀,一个疯了的女人,如何配得上他?他起初会不舍,但耐不住时间消磨,久而久之,定会嫌弃凤君华。但令所有人诧异的是,云墨没有丝毫要放弃她的意思,反而比从前更宠她。有几次他进宫,云皇细说他现在把一个女人当孩子一样照顾,倒是提前适应了做父亲的角色。

    对此,云墨只是微笑不语,回来以后照样将凤君华当成宝一样宠着。

    她有时候会清醒,但记忆还是停留在幼时,有时候是一岁,有时候是两岁,有时候是三岁…

    她小时候刁蛮任性无理取闹,稍微有个不顺心就会脾气。而且那时候她不认识云墨,身边又只有他一人,理所当然将云墨当做出气筒。云墨任由她打任由她闹任由她骂,等她闹够了便也累了。他再若无其事的吩咐人把药端上来,亲自伺候她喝药。

    她怕苦怕痛,喝药的时候总要提前告诉她会给她吃蜜饯,否则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喝。她有时候神智不清醒,走路也虚虚浮浮的,也不让人扶,偶尔就会磕着碰着,然后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委屈的大哭。

    为此,云墨再也不敢放她一个人单独呆在房间里,每日也不上朝了,时时刻刻都陪着她,便是她睡觉他也得在一旁陪着,分毫不离。

    有人觉得他在自找罪受,他自己却不觉得。

    他和她现在是亲密无间,她失踪那十二年已经无法挽回。如今她精神失常回到了幼时,他那么近距离的看着她,便如陪着她从出生一天天成长。

    她的生命里已经有近十九年他不曾参与,此刻他能见到七岁以前的她,真好。

    凤君华听了他的话,果然立即乖顺下来,皱着眉头把药喝完,然后苦着脸去扯他的衣袖。

    “苦。”

    他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颗蜜饯,她立即凑过来,就这他的指尖咬下去。

    温软的唇贴近他微微冰凉的指尖,带来轻微的颤栗悸动。

    他微微笑着,道:“现在还苦么?”

    她笑眯眯的摇头,“很甜。”

    他眼神里全是宠溺,摸了摸她的头。

    “累吗?累了就睡…”

    忽然耳边响起一个冰冷的女声,“堂堂一国太子,天下五君子之一,却窝在家里照顾一个疯子,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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