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幽兰的气质。
……
凤君华闭了闭眼,连同那些记忆一同关闭。
圣旨公布,文武百官没有任何异议,崔宛芳的葬礼也按照沐轻寒最后一道圣旨去执行。
下朝以后,凤君华便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云墨站在窗前等她。听到声音,他转身,慢慢走过来,看着她眼底闪烁的泪痕,怜惜的抚摸她的脸。
“如果难受,就哭出来吧。”
凤君华垂下眼睫,低头看自己怀中的婴儿。或许是苦累了,小小的慕容长安已经睡着,小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委屈的贴在脸上。
她将脸贴近,“我现在不能走,你帮我将这孩子送到大哥手上。”
云墨嗯了声,“好。”
凤君华心中蔓延这悲伤,看着怀中的婴儿便越觉得疼痛。
这孩子出生便没了母亲,索性楚诗韵是个宽厚之人,日后定然会待他如亲子。
耳根拂过云墨温热的气息,她微微有些恍惚,想起云墨也是一出生便没了母亲。孟皇后也是待他如亲子,他从小享尽世间富贵荣华,又天资聪颖得天独厚,心里却永远有着填不满的空虚和寂寞。
只因,出生在帝王家,唯一的皇子。
他一出生,就背负着那样的使命责任。
多么相似的命运,像印刻在历史年轮的诅咒,以另外一种方式诡谲的运行着。
她抱紧了怀中的慕容长安,幸好,他从现在开始不再属于帝王家,他以后就是个普通人,没有那些皇权阴谋,没有那些诡谲政治,没有那些不得不背负的责任和使命。他可以,有一个平静而幸福的同年,将来长大后有一个光明锦绣的前程,然后娶一个相爱的妻子,白头偕老。
“大哥退位便一无所有,圣旨还未昭告天下,我要封大哥为逍遥王。不然,边关无他立足之地。”她抿了抿唇,“你一并将圣旨带过去。”
“好。”
他揽着她的肩,轻声答应。
凤君华靠在他怀里,终是忍不住眼泪滴滴坠落,没入他的衣衫,荡然无存。
云墨不说话,这个时候什么也不用说,只有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日头碧空照,洒落宫墙碧瓦波光点点,也像那斑斑泪光,闪烁刺眼。
凤君华哭够了,才想起崔宛芳临终前交给她的那封信。她将怀中的孩子小心翼翼的递给云墨,取出那封信,打开。
“绯儿,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丢给你那么一个包袱。原谅我的懦弱,终究无法承受江山之重,只想携手余晖,淡看潮起潮落。”
凤君华咬了咬唇,继续看。
“我知道,绯儿看起来比谁都冷漠,其实比谁都心软,不然也不会用尽一切方法来保我性命,哪怕背负宵小罪名。”
“绯儿,其实你不用自责,也不必愧疚。当年种种,全都是我自愿,那不是你的错,也不用因此有背负和压力。彼时你是我的妹妹,作为兄长,理应保护呵护自己的妹妹,没有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只有愿意和不愿意罢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当年我娘在大火中丧生之时让我答应她一件事。就是,毁灭西秦。”
凤君华瞳孔一缩。
“这巍巍皇权,冰冷皇宫,害苦了她的一生,害死了她的女儿,所以她恨,恨自己,恨所有人。这样丑陋龌龊的宫廷,这样肮脏的权柄,她不希望她的儿子再继承,也不许沐氏子孙再坐在这个位置理所应当坑害他人。她的悲剧不能延续,她一双子女的命运也不能重演。所以,她让我答应她。有生之年,定要颠覆西秦皇族。”
“我的父皇…是我杀的。”
凤君华心中一跳,死死的握着信纸。
“娘说,那样的自私那样罪恶的人,怎配寿终正寝?她的女儿死得那般冤,怎能让罪魁祸那般逍遥的活着?”
“所以,我亲手给他喂了毒药。”
“绯儿,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那毕竟是我的生身之父,我却杀了他,是为不孝。”
凤君华抿唇,忽然明白沐轻寒为何那般拒绝崔宛芳给他解蛊了。因为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哪怕那个人罪大恶极,但终究是赋予他生命的亲生父亲。所以他心怀愧疚罪恶,只有用自己的生命来偿还。
而自己,却逼迫他不得不背负罪恶的继续活着。
眼泪忽然就这样夺眶而出,淹没了纸张,墨迹晕开。
她陡然一惊,想要去擦干那泪水,又因看见接下来的内容而止住了动作。
“看到这里,绯儿你定然又要自责愧疚了。”写到这里,他似乎顿了顿。凤君华无法预测他彼时是何心情,但她能猜测得到,他必定唇边带三分笑意,温暖如春,而眼底深处,是永远也填不满的寂寞空洞。
他向来如此,将温暖留给别人,苦难冰冷留给自己。
大哥…
“绯儿,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有负担。每个人心底都有不容他人知晓的丑陋秘密,从前我未曾想过将它告诉任何人,哪怕是你,我最疼惜的妹妹。那样的罪恶已让我自己无法承受,又岂能告之与你让你与我一般痛苦?但我的命不止是我一个人的,我终究活了下来。诗韵,素颜,你…还有好多好多人…还有我娘,她当年拼死送我出宫,是希望我好好活着。身体肤,受之父母。我想,我不该做一个不孝子。尽管,在那之前我已经没资格说这句话。因为没有一个孝子,会亲手杀死自己哪怕罪恶滔天的父亲。”
凤君华可以想象,此时他必定是在微笑,那种轻柔而温暖的笑,眼神却也必定十分苦涩而空洞。
“既然要活下去,我就该放下一切,包括那些负担和罪孽。所以我将它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从现在开始,我已经彻底放下。”
“娘说,妹妹是用来疼爱的。可我不是一个好大哥,当年我没能力保护你,害得你流落在外十多年,让你受尽苦楚。如今,我将这浩浩江山给你,就当…是大哥送给你的嫁妆吧。”
凤君华捂着唇瓣,咬住即将崩溃的哭声。笑容的背后,是他温柔而疼惜的目光。
“我知晓我的绯儿嫁了这世上最好的夫婿,他对你呵护如宝,疼爱有加。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放心。若你能多一份保障,总归是好的。所以绯儿,你不可以不收。我将天下四分之一江山送给你,因为我知道,将来某一天,他会将整个天下都捧到你面前。”
“我的妹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当然值得最好的男子倾心爱恋。光做好一个丈夫还不够,他要代替你的父亲以及我这个兄长,赋予你最深沉的爱和依靠。这样,我才能放心。所以绯儿,别怪大哥多此一举。”
“也不要担心我。诗韵是个好女人,我已经负她太多,我会用我的余生好好待她。还有素颜,她是个可怜的女子,我不能说服自己给予她虚假不切实际的承诺,她的骄傲也不允许。我只能尽我所能,给予她唯一一点最后的宽慰。那个孩子…他终归是我的亲生骨肉。我知道,你会想办法将他送到我身边。”
“生在帝王家,很多时候总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的。所幸,我拥有的已经够多,多得…值得我用一生去品味。”
“前尘往事已经过去,不要再让那些痛苦的回忆影响以后的人生。我正在忘记,绯儿,答应我,你也要忘记。”
“最后,祝福你,我的妹妹,一定要幸福,比全天下所有人都幸福。我永远都是当年慕容府那个最疼爱你的大哥,慕容轻寒。”
信纸从之间脱落,她眼眶里泪水也挣破眼眶,滴滴坠落。
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只觉得像堆积了大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云墨看着落在地上的信纸,目光在那上面的字迹上定住,然后看向身边无声落泪的女子,终究只是无声叹息,将她纳入怀中。
……
西秦改朝换代,立即传遍整个大6。有猜疑之,有震惊之,有疑惑之,也有了然与漠然。
西秦这一代皇帝沐轻寒与东越太子妃的关系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不成想过那素来有君子之称的帝王居然疼宠义妹至此,宁愿将万里江山也拱手相赋。
不过即便再震惊再不可思议再猜忌,也挡不住凤君华继位新君的事实。
先是摄政长公主,而后又是女帝,比她原先东越太子妃的身份还要高。
这个女子,早已成为了神洲大6上最为传奇色彩的女人,比她娘更甚。不知道是她运气好还是她的确非同寻常女子的独特?
旁人不曾知晓,只知道那女子继位第二天就开始大肆治理朝政,将前一夜的叛党全数清除,并且以雷霆手段镇压所有不服之人,将空缺的官位立即填补。
其中让人意外的是,被罢免官职的兵部尚书洪非白的位置,由善之城县令顾言简担任。
原来凤君华那夜在善之城抓沐轻慈惩治离恨宫叛徒狄展书的时候,狄展书身上那封密诏其实是有深意的。那密诏圣旨是两层,用特殊的线缝制,只要将那层线给抽掉,就会露出里面的另外一副手谕。手谕上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让顾言简在善之城雪灾得到缓解以后立即回京担任要职。原本那手谕藏得很小心,若非心思细腻之人绝对不会现。
这是沐轻寒的第二手准备,若凤君华没说那番话,或许顾言简也就不会注意到那密诏的内容所含的深意。
只因那密诏上有几个字笔墨稍稍有些浓厚,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恰恰那天凤君华对顾言简说了那番话,当晚他便于灯下深思,看着那密诏,渐渐的就现灯光下那寥寥数语里暗藏的深意。
“兹闻善之城之灾,百姓惶惑伤亡无数,朕忧心不得前往。又闻爱卿遭人所谤,特予此诏谕,免卿之患。由此手谕,爱卿可先斩后奏。莫与之罅隙,安城之乐乎。成之,厚赏。”
很简单的一段话,但其中‘罅隙’‘城’‘厚’,这几个字笔迹有些重。
当晚顾言简仔细看那密诏的时候便觉得奇怪,罅隙,细微处…缝隙!城,善之城,皇城!厚…
他捏着那密诏,指腹婆娑处,忽然现那原本薄薄的明皇锦缎好像比多年前他接那封出京圣旨要厚那么一些,那感觉并不十分细腻深厚,他心中虽然有怀疑,却也不敢对密诏有所损坏,那可是对皇权的侮辱与挑衅。只是将那密诏翻过来,仔仔细细在灯前一照,才现角落隐秘处,有细细几乎看不见的线。偶尔灯光一划过,才有点点光晕,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无踪。
他顿时心神一凛。
皇帝颁密诏,臣子接之只会慎重,再加上里面内容太过明确,实在不需要再做文章。而且那原本就薄薄的一张绸卷,谁也不会想到沐轻寒会在那密诏上动手脚。
顾言简十分小心的将那线挑断,才现那密诏居然是两层,除了有线缝制,还用了特殊的胶粘着。只有那线脱落,胶才自动分解,然后那薄薄的
第十六章 赐死沐清慈-->>(第2/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