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为了复仇我选择了那条道路且不说天上那个老跛子会怎么看但我想母亲大人她定是不欢喜地。”
“既然是为他们觅求公平那又怎么能选择一条她们不喜的道路?”
“我爱庆国所以我希望这仅仅是一场陛下与我之间的战争这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最好不要拖太多人进来。”
“以前有人说过人生于世当依正道而行。什么是正道?是做对的事情……然而我一直想不明白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我怎么能以自己的是非来判断陛下的是非以一己之是非来天下之是非?判断对错是非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这终究只能是主观的感受。”
“若说正道是做对地事情那么所谓对便是让自己心安理得的方向。今日我入宫与陛下说这些做这些便是想让自己心安理得。”将这七日里的所思所想说了一大半出来至于剩下的那一小半则涉及到他与陛下之间的较量不止今日包括可能将来地较量。这种心意上地互相伤害与试探多说无益只有坏处。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圣人。”皇帝微垂眼帘雪花在他地睫毛上挂了少许“或许你母亲算一个而你今日说的话至少算是靠近了此间真义你母亲若知道你成长成今日这样的年青人想必心里会很安慰才是。”
范闲安静地看着皇帝老子的清瘦面容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深处涌起一股让他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同情悲伤这种在不适当的时机出现的不适当的情绪让他感到了惶恐。面对着这样一座雪山似的绝顶人物还同情对方什么?
或许只是同情这位皇帝直到今时今日依然将范闲看成自己最得意的骨肉而根本不知道范闲的躯壳里藏着一个早已定性的灵魂。或许范闲是同情对方被自己的演戏功夫一直瞒着而注定到你死我活的那刹那范闲依然不可能袒露真正的心声。
这些年里范闲在皇帝的面前扮演忠臣孝子孤臣孽子便是今日大杀京都入宫面斥依然是扮演的如此纯良中正肃然以言辞为锋以表现为刃一步步一句句地刺进了皇帝的内心。
这便是心战当年范闲要对付北齐圣女海棠朵朵在京都里开始准备在北海里荡漾在上京城酒楼里佯醉真醉摇啊摇啊摇到了一起再至江南那一触手的温柔终于实实在在地胜了这一仗。
皇帝陛下不是海棠范闲在他的面前演的更久演的更辛苦却不曾知道是否可以真的触动对方那颗风雪不化的心。然而这场戏注定要一直演下去哪怕范闲死在对方的手里也要继续演下去不如此不能将此人从神坛从龙椅上拉下来不如此不能将那些范闲想保护的人保护好。
破罐子破摔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范闲能够无耻厚黑到此程度以杀戮对杀戮。然而庆帝又岂是这般容易击败的对手范闲够冷血对方更冷血所以今天这场眼光能见的杀伐冷血绝决其实都是铺垫和序言。
真正的大幕便在此时就要拉开。
风雪不再在空中卷动而是直直洒洒地落了下来由小花骨朵儿变成了一片片的鹅毛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美感落在了皇帝与范闲的身上。
由门下中书行至深宫一番长谈范闲体内大小两个周天里性质截然不同的真气早已温养完毕整个人的身体都晋入到一种无喜无悲的境界之中体内的真气充沛到了极点只等待着哪一片雪花触到那个时机。
风雪之中庆帝负手而立身上挟着一股天然的无上威势他微眯着眼带着一丝讥讽的微笑看着范闲。
范闲所挟之实早已借风雪之势释了出去然而一触陛下身周方寸便似碰到了一座坚可不摧的大雪山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大宗师的修为境界不是凡人所能触及庆帝只是这般冷漠淡然地看着范闲目光所及便将范闲压制在雪地中。
君臣父子二人对峙良久皇帝忽然讽意十足地笑了:“即便是要成全你的心安理得总是需要时间的。”
说完这句话皇帝负手于后洒然抬腿一步便走了出去。股霸道雄浑真气的风雪中皇帝陛下说走就走毫不在意潇洒随心就像是此时势的迭加风雪的狂舞根本不可能困住他的步伐。
这一步看似简单实则大有深意大不简单。
喀喇无数声碎响清清楚楚地风雪声中响了起来。范闲站在积雪之上的双脚忽然毫无来由地向下沉了一寸!
以范闲的双脚为圆心无数道细细的裂纹伸展出去就像是闪电一样却长久不褪留在雪上又如蛛网虽在风雪之中亦不轻断。
这些细细的裂纹伸展的极广极远竟是清清楚楚地现出了下面的黑土看上去就像一种难以言喻的符文有一种奇妙的美感。
范闲孤伶伶地站在这些裂纹正中沉默许久面色平静冷漠全势而出竟是困不住对方一步对方那一步便轻轻松松走了出去竟似已不在这天地之间了。
他忽然想到澹州悬崖上五竹叔说的那句脱了衣服去先前皇帝陛下的那一步已然完美地达到了这句谒子的完美境界不止抛却这残躯更早已走出此间了。
然而范闲没有任何绝望失望之意因为他本来就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如今这片大6仅存的大宗师本来就已经快要出凡俗范畴的人物。
他在雪中思忖片刻然后抬膝踩着陛下留下来的足迹向着小楼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