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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第一百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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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钟忙点头道:“皇上训斥了我一顿,严令我将功赎罪,旁的也没说什么。”

    “那这次出关增援就由你来领军,你须得尽心拼命——再出差池,谁也救不了你!”慕容永还是放心不下,“我也再给皇上上一道折子替你求情。”现在非常时刻,只希望任臻能理智到底,从长计议,忍这一时之气,不要阵前杀将、自毁长城。

    慕容钟赶紧俯身叩谢,心里却也不由地淡去了几分忧惧——姚嵩一去,西燕军政大权已悉归慕容氏,如今既有慕容永做保,皇帝又正要仰仗他为他出生入死征战沙场,便是心里再恨,还能为个死人要他堂堂亲王陪葬不成?

    慕容永为支援任臻,将骄骑军最精锐的一万嫡系人马交予慕容钟,命他带兵出关,听候任臻调遣。

    西燕军共陈兵五万,气势汹汹地自东西两个方向将函谷关包夹而围,镇守函谷关的北魏军队不到万人,越骑校尉奚斤慌忙向拓跋珪求援。

    函谷关乃是拓跋魏国的南大门,也是漠北铁骑欲踏足中原的桥头堡,又兼奚斤乃代国贵族,其家族在刚刚立国还保留部落军事联盟残余的北魏举足轻重,拓跋珪无论如何是不能坐视不理的,便立即命刚刚上任的北豫州刺史贺兰隽从晋中发兵,星夜驰援函谷。

    任臻围城打援,于邙山伏击贺兰隽,一战大捷,杀敌数千,迫使贺兰隽仓皇北撤,而与此同时,与西燕有约在先的南燕慕容德亦趁势出兵,从后掩杀,截断魏军退路。

    两燕合兵,前后包抄,却又围城缺一,迫使贺兰隽拼死突围,一路接应无数皆为燕军所败,任臻势如破竹,攻破闻喜,兵锋直指河东、晋阳——若晋阳有失,则北魏国都平城亦跃马可至危在旦夕了。

    如此一来,西燕对于北魏是先联山东,撤其屏蔽;旋师晋南,断其羽翼;固占甘陕,据其户槛——以最快时间完成了对北魏的战略大包围。新立建国的北魏虽军容强盛,国土广袤,在中原一带却逐渐了陷入了势孤援绝的境地。

    北魏至此才醒悟过来,燕军所图绝非仅是夺回函谷,报仇雪恨,而是要对刚刚肇始的拓跋魏国鲸吞蚕食。不日,北魏暂停出兵,收缩军力,集中于冀州、并州还在己手的几大军事据点之中固守不出,而西燕军则在黄河沿岸的丘陵起伏间连营七百里,旌旗蔽日,铁甲震天,声势蔚为壮观。

    拓跋珪遣使到营,声称愿意交还函谷,废除帝号,永奉燕国正朔,以换求贺兰隽与奚斤等人全身而退。任臻匆匆看毕,冷冷一笑,当即撕毁国书,将魏使推出辕门,当众枭首——战打到这份儿上,函谷关已孤悬在外,彻底与北魏中军大本营割裂开来,西燕攻之有如探囊取物,还须他拓跋珪做如此“让步”?!

    果不其然,魏使血尤未冷,慕容钟捷报传至——燕军收复函谷关,几乎全歼魏军,唯守将奚斤领亲兵百骑败逃。

    “汉武帝将此地赐名闻喜,果然名不虚传。”任臻勾起一抹冰冷的讽笑:“慕容钟不愧是我大燕虎将!”下令慕容钟北上闻喜,封赏其功。待真见了慕容钟,任臻则一反常态,笑微微地亲自搀起慕容钟:“河阳王劳苦功高。”

    慕容钟心里因前事还有些暗自惴惴,见任臻殊无异色,才讪讪赔笑道:“末将为皇上鞠躬尽瘁,纵使马革裹尸又有何妨?!”

    “果然智勇双全。”任臻点了点头,“所以交战之时既能做到全歼敌军,又能刚好一不小心放敌将一条生路……”

    慕容钟闻言大骇,慌忙再次跪地:“是末将疏忽,望皇上恕罪!”

    任臻俯身拍了拍慕容钟的肩膀,强行将人撑起:“不必如此。自古为将者,皆拥兵养寇以为计,朕明白的。”

    慕容钟勉强与任臻对视了一眼,立时被那眸中的寒意激地浑身一凛——攻城之际,他确然是存了这么个心眼——皇帝对姚嵩之心几乎是昭然于世,又怎会不记恨于他?留他不过是为了用他领军打战,他也不过是给自己留条后路!想到这里,他料想慕容冲此时不会真对他下手,便又鼓足了勇气嗫嚅着道:“皇上……皇上,末将立即引兵去追!”

    “你方才说,你愿为朕——马革裹尸,是么?”任臻的瞳仁映射出对方惊惶的脸孔,带出一芒怨毒的光,“那朕就准你所请,如你所愿!”

    话音未落,慕容钟便浑身一僵,胸腹间一阵剧痛,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去,胸前已被开了一个血洞,龙鳞匕尽刃而入,只余刀柄:“皇,皇上——你杀我,是,是为了姚嵩?阵前杀将,就,就不怕骄骑军……兵变?”

    “朕倒要看看——谁敢!”任臻冷冷地看着他,手间使力,猛地拔出龙鳞匕,鲜血如注,喷溅上身,慕容钟高大的身子轰然倒地,手脚抽搐了数下,便再无声息。

    军帐掀开,兀烈快步而入,看也不看地上的慕容钟,低声禀道:“皇上,长安八百里加急快报。”

    这是慕容永听闻任臻要召慕容钟亲自“封赏”,便心知不妙,赶紧修书相劝,却已是晚了一步。任臻看也不看,将兀烈捧信的手一把挥开,踱到帐外,昂首扬声道:“河阳王慕容钟督战不力,抗旨纵敌,已被正法!将其尸首以马革裹之,沿途昭示,送至长安!”

    诸兵将皆没想到在大敌当前之际,皇帝对个手握重兵的亲王居然说杀就杀,还“马革裹尸”,一路昭告到长安城,这对整个慕容家族来说都堪称奇耻大辱!

    宣告已毕,任臻负手转身,沉声对兀烈吩咐道:“今天开始长安来的信件一律就地退回——你带着虎贲营人马回去接手函谷关军务,慕容钟带兵已久,朕只怕事有万一,后院失火。”

    兀烈领命,又道:“那骄骑军中与慕容钟相睦的一干将领——?”

    任臻头也不回,抬起手来,轻飘飘地做了个向下斩落的动作。

    兀烈浑身一凛,明白这是要对昔日同僚大开杀戒了,他不愿,却也不能抗旨——打从皇帝对慕容钟起了杀心的那一刻起,随后的这番血腥清洗就已势不可免。

    任臻一步一步地踱回帅帐,昔日不可一世的慕容钟被两个亲兵提着腿脚拖曳而出,经过身边之时,留下了一道挥之不去的浓重血痕。

    他置若罔闻地缓缓落座,知道慕容永必会连连来信要他收回成命,所以他干脆来个视而不见。随即他苦笑着自语道:“子峻,你若还在,必也责我此时此举太过莽撞了吧。”他不自觉地往腰间轻轻一按,里面藏着一枚小小的旧旧的梅花金扣,他与姚嵩,各执一枚。

    然而现在他根本不敢拿出相看,连略想一想都呼吸难继、痛楚难当。

    战场无情,血流漂杵,子峻求救无门,践踏蹂躏之下竟是尸骨不存,无可收拾,他一想就痛,一想就恨——这只是第一步,还有沮渠蒙逊,还有拓跋珪!

    可他自己呢?又当受何天罚?!想他今生对姚嵩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废他权位,逐他出京,甚至言及“未清其罪,不复相见”——谁承想事到如今,当真是见不到了。

    任臻缓缓地仰起头,未尝有一滴热泪流出,喉间却涌上一阵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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