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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第一百一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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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恭一一答过,才命随身小厮亲自展开一张六尺见方的精美竹簟,铺设于自己席位之上,自己盘腿坐下,笑对谢玄道:“愚兄择席,不惯他物,还请贤弟见谅。”

    谢玄不以为意地笑笑,便让杨平撤了自己准备的草席——他与王恭多年相交,素来深知彼此性格,自不因此小事不快,何况王恭对其愈倨傲,就愈能抬高自己的地位名望,对他们王谢子弟门阀士族总体而言也就愈有利。但同席的刘牢之、朱龄石、刘裕等由谢玄一手提拔的寒门武却皆是对其暗生不满,此乃后话不提。

    正当席上觥筹交错,诗酒唱和,和乐融融一派风流之际,忽有一道少年音含笑高声地打断了此刻的好气氛:“诸位好生雅致,踏春赏景,怎就忘了知会本王一声?”

    谢玄与王恭互看一眼,连忙扶膝而起,迎下阶去——那不请自来的翩翩公子可不就是如今权倾朝野的相王世子司马元显么?于是唬地席上诸齐齐起身,对着司马元显叩拜下去:“参见殿下。”

    “诸位请起,今日不朝中,不必拘谨。”司马元显脚不沾地地领着王国宝排众而入,王谢二面前站定,侧着头笑微微地道,“小王兴之所至,突然叨扰,二位不会不欢迎吧?”他今日一袭鹤氅,长袍广袖,峨冠博带,望之飘飘有如谪仙,越发衬得面如冠玉、风姿动,比此时亭中任何一都更似个潇洒清谈的世家贵介,丝毫也看不出平日杀伐决断雷厉风行的魄力来。

    谢玄淡淡一笑,抱拳道:“殿下言重了。今日本就是友小聚,何敢相烦?”

    司马元显摘了鹤氅,随手丢给王国宝,自己自顾自地迈步走向主位,提袍落座,方才似笑非笑地看向谢玄:“是么?昔日小王屡次相邀,谢都督都婉言相拒,小王只好厚着脸皮亲自来访了。”

    席间顿时一派静谧,众皆大气不敢出,连根针掉落地上都能听地一清二楚。谢玄面色不变,从善如流地恭声答道:“西川谯纵之乱未靖,朝廷须时刻谨防其东来滋扰,末将重任身,不得不常驻京口与石头城,练兵督军,未敢稍止,故而无暇回京向王爷请安,还望恕罪。”

    司马元显凝了神色,微一眯眼——这满朝文武,也只有这“谢家宝树”敢对他如此说话!偏偏又和颜悦色彬彬有礼,教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王国宝察言观色,知道自家主子不想与谢玄交恶,如今又有点下不了台,便指着左近那张编制精巧的竹簟开口插嘴道:“这六尺簟手工了得,一望便知非是凡品,不知是哪位大的爱物?”

    王恭倨傲地瞟了他一眼,轻飘飘地答道:“此乃下自会稽所得。世常赞秘书丞大‘后房伎妾数以百计,天下珍玩充满其间’,这区区鄙物倒是难得能入得了**眼。”

    王国宝本只为转移话题,谁知却正好撞上王恭这刺头,又被大肆讥讽了一番,正尴尬之时,司马元显忽然发声道:“既国宝难得喜欢,王大何不成之美?”

    王恭顿时一愣——一席六尺簟固然不值一哂,但他一贯刚直不屈,与王国宝交恶亦所共知,若此物由他转赠王国宝,会给留下多少话柄?然而他可以尽情讽刺同族晚辈王国宝,却不敢真对司马元显放肆无礼,遑论拒绝?明知司马元显是故意给王国宝撑腰而扫他颜面他却不敢不从,只得冷着张脸命仆从将六尺簟好生卷起,送至王国宝身边,自己则不管不顾地望原地盘膝一坐——摆明是一副怨气丛生抗拒不满的模样。

    司马元显微乎其微地一皱眉,对着王恭语气一沉:“中书令大自会稽还,故应多此物,当不至吝惜吧——小王府里尚有几件不入流的缀宝竹簟,今日就送到大府中以为交换,可好?”

    他语气随和,意思却重,王恭一愣,登时不知如何作答,谢玄曼声出言道:“殿下有所不知,孝伯兄刚正廉洁,身无长物,如今以簟相赠,既无余席,便坐荐上,并非有意为之。(注2)”王恭见谢玄解围,连忙顺着应承下来,司马元显这才收了不虞之色,笑道:“此物小王本谓卿多,故替求耳,如今看来,是小王的不是了。”

    王恭连忙告罪逊谢不已,众续宴,然有司马元显这尊大佛,无不噤若寒蝉,又岂敢尽兴喧哗?唯有司马元显很是自地喝酒啖食,堪称快哉。酒过三巡方才起身道:“天色已暮,恐皇上晚间还要传召,小王先走一步了。”众连忙起立相送,司马元显却一摆手,命他们止步:“只须都督一陪送即可。”

    谢玄本没想一路陪送,如今却被点了名,只得亲自送下山。

    石头城环山而筑,地势陡峭,止有一条羊肠笑道可供上下,司马元显与谢玄并肩前,将王国宝等一众随从抛身后。司马元显一面行走一面探头俯望山脚之下的滚滚长江东逝水,谢玄刚欲出身提醒他小心足下,便见司马元显一脚踏空,一记踉跄,忙伸手将扶住,低声道:“殿下当心。”

    司马元显却没有立即起身,而是顺手攀住他的手肘,轻轻一笑道:“谢郎果然还如当年一样待。”

    谢玄松手退开,平平淡淡地道:“末将不知殿下何意。”

    司马元显却不如他意,反手一把攥他的袖角:“昔日父王将送至谢宅让教导文字武艺,三五年间与寝食起居皆一处,宛如师徒,这份情谊,谢郎忘了?”

    夕阳斜照之下的谢玄依旧温润如玉,目光中却透出一丝冰冷:“末将才疏学浅,教不出殿下这样只手遮天的俊杰。”

    司马元显不怒反笑,当下一扯嘴角道:“都督是怪架空父王,把持朝政?旁如何看不乎,但非凡夫俗子,难道看不出如今的东晋朝廷门阀林立,如一盘散沙;国家大计,需要的不是百家争鸣而是一代权臣!?父王老迈,耽于酒色,已不适合当朝理政,而司马元显,代之有余!”

    谢玄冷淡地撇开头去,嘴里道:“殿下莫忘了皇上年将十八,已可亲政。”

    听到谢玄提及那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白痴”安帝,司马元显颇感有趣地抿嘴一笑,道:“差点忘了谢郎如今官拜太傅,等同帝师,难怪这般袒护那皇帝徒儿——既如此,又为何厚此薄彼,不肯认?同为司马氏的皇族血胤,与皇上,有何不同?!”

    谢玄闻言猛地转头,目光如炬地直射向他,断然喝道:“王爷慎言——此话等同谋逆!”

    注1:“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非南朝文字,此处借用。

    注2:王恭“身无长物”一典出自于《世说新语》,原为王忱(亦是太原王氏族)向王恭索要竹席,此处因剧情需要改为王国宝。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都抱怨复杂,下文我会尽量改进的。话说其实我已经省略很多了,为了故事脉络删掉了牛逼哄哄的恒氏家族,我多想写那个和刘裕生在同个时代的倒霉孩子楚帝恒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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