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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雪止 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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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岳飞的人,见一……杀一……”

    裘无意听到这里,直如晴天霹雳,所有的镇静,都已失却,大呼道:

    “将军――”

    用力往背后一拔,嗤地一声,血水飞溅,他想拔出剑而脱离朱顺水的身躯,但剑一拔出,精气已尽,两人反而紧靠在一起,跌到地上去,再也没有了声息。

    这时只剩下一点点的蓝焰,被二人身体一压,也灭了火苗。

    石牢回复了一片黑暗。

    外面风雪狂号。

    萧秋水听得了第二声洪华的大叫,使全力掠出牢外,也没留意裘无意就在黑暗石室中。

    他掠到了那机关密室中,洪华才走了那几步,沸油正当头淋下,洪华不及避躲。

    萧秋水大喝一声:“洪华!”飞扑而出,砰地撞飞了洪华,他的人也收势不住,跌了出去!

    然后他便听到两人的惨嚎声。

    ――其中一人,竟是小邱!

    萧秋水用掌一按墙壁,已将去势消尽,闪电般折回室中,只见二人纠缠在一起,早已被沸油的死,其中一人,使是邱南顾!

    萧秋水发狂地狂喊了一声:

    “小邱!”

    一掌打飞了杭八的尸身,抱住了邱南顾;这时邱南顾身上的沸油仍极烫,萧秋水在悲痛之余,也根本没运功抵御,被灼伤数处,但他浑然未觉。

    在这一刹那,萧秋水有很多感觉:他想起昔日在甲秀楼时,邱南顾和铁星月出现的情形;想起那乌江之役时所溅起的水花;想起邱南顾“铁口”与人斗嘴的情形;想起华山重逢的欢悦,麦城抗敌的悲豪……可是他怀中的人,已经没有了生命,没有了回忆,没有了一切一切,来不及挽回一切一切……

    洪华这时又冲了进来。

    邱南顾死了,他固然悲伤,可是他没有料到,竟在这时候,看见了萧大哥!

    ――萧大哥!

    官兵越来越多,群侠已渐渐支持不住了。

    就在这时,官兵方面,又多了两个强援。

    腾雷剑叟和断门剑叟。

    这两个剑叟,一个一上来就找上了“千手剑猿”蔺俊龙,一个缠住了柴华路。

    “千手剑猿”本已手忙脚乱,但见断门剑叟缠了上来,剑法奇佳,好胜心大起,便与之搏剑,但身上又多了旁人趁机偷袭的伤痕。

    蔺俊龙喝道:“老不死的,有种的跟我平时打过,现在逞不得英雄……”

    断门剑叟听了便收剑道:“好,等一对一时,再跟你比过。”但一时他又不知攻谁是好,在丹霞山之役中,这些人大部分跟他都共过患难。

    腾雷剑叟虽仅剩一臂,但剑法不减,将柴华路迫得手忙脚乱,李黑抢身过来救,一脚勾中腾雷剑史双腿弯里的“委中”穴”。

    腾雷登时一软倒下,但是李黑这一分神,十七八个凶神恶煞的禁军,刀枪齐下,眼看李黑便要没了性命,就在这时,只听霹雳一声,一剑飞刺而下,居然连出十八剑,还快过官兵们一枪刺下的速度!

    那十七八人手上“灵道”穴一齐被刺,兵器呛呛琅琅,纷纷落地,李黑瞪大双眼,张大了口,叫道:

    “大哥!”

    这一声叫唤,使群英大震。

    一时间,众侠抖擞精神,萧秋水以观柳随风武艺时所悟即创的快剑――“闪电惊虹”,连创数十人,士气大振,胡福金刀虎虎横扫,边大叫道:

    “大哥,你来了!”

    铁星月猛抓起一个人,当作武器横扫出去,嚷道:“你***可来了!”

    话未说完,忽见洪华,就木然站在萧秋水背后,双手横抱住一人。

    铁星月摧心裂肺地叫了一声:

    “邱铁口!”

    不顾一切,便奔了过来,其他群侠,也惊见邱南顾之死,悲愤若狂,杀出一条血路,直向萧秋水、洪华、邱南顾尸身处奔赴。

    蔺俊龙虽然一把年纪,但对萧秋水甚服,他没注意到邱南顾死了,只管喊道:

    “大哥,你来了,我这可见到你的心上人了,好漂亮唷,白白、美美、雪雪……唷唷!”

    最后“唷唷”一声,不是形容,而是屁股挨了一刀所发出的声音。

    萧秋水精神一震,陡问:“唐方?”

    ――唐方也在?

    蔺俊龙一怔,陈见鬼尖嚷道:

    “唐方姊已来了!”

    ――庸方唐方你来了?

    萧秋水大呼道:“唐方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

    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直如冬天的冰给春阳温暖的小手敲破般柔美。

    萧秋水望过去,千人万人中,只望见了她的笑靥。

    ――唐方!

    萧秋水再也不理会,直奔了过去,他虽然已忘了敌人,忘了攻击,也忘了抵挡,但他身上自然产生了一种迫人的气势和气流,将要潜近刺杀他的人全部激撞出去,这便是“我无”一诀的极致。

    然后他奔到了唐方的面前。

    就在这时,火光大炽。

    喊杀震天中,又来了一群人马,反抄禁军的背后,箭矢、纵火、狙袭,将禁军铁桶也似的包围,打开了一条血路。

    原来是裘无意原先安排掩护撤退的武林人物,与丐帮的好汉联同一起,兜截禁军后部,好让救岳将军的武林高手,能安然出来。

    这一来,禁军阵脚大乱,但是东南方蹄声大作,火光如日,显然又有另一批军马掩至!

    萧秋水见到了唐方,只见她双颊如雪样般白,有几朵雪花,落在她发髻上,萧秋水浑忘身边的血影刀光,便想用手去替唐方抹拭。

    但是他这才想起跟唐方其实并不很熟。只是在浣花剑庐至湘湖江畔一带时,两人把短短几日相聚,当作了七世三生。在所有往后的离别中,两人更觉得只有深切的怀念。而如今真个见到了,却不知说什么是好。

    一忽儿,萧秋水才想起,便问:“你的伤……好了?”

    唐方灿然一笑。萧秋水忽跳了起来:“我……我要走了!”

    唐方一下子接受不了这句话,怔了一怔,问:“你……你去哪里?”

    萧秋水道:“岳元帅……已押送风波亭问斩途中!”

    唐方脸色煞白一片。两人这才发现,在这短短几句对话中,已不知有多少官兵向他们掩杀过来,要不是几名兄弟在那儿苦苦抵挡,他们早已不在人间了。

    只听兵刃交击中一女音叫道:“萧大哥、方姊,快走……”原来正是伊小深,带人杀了进来。萧秋水一点头,返身带领兄弟们,杀出了一条血路。

    这时局势十分混乱,丐帮弟子闯了进来,分散了官兵们的主力,反而被萧秋水等轻易击溃。陈见鬼建议道:“不如放把火,烧个干净,让官兵忙着救火也好。”

    萧秋水摇首道:“这样会把牢房里的犯人也无辜烧死的。”

    铁星月泪流满脸,骂道:“烧死就烧死,他们杀了小邱,最多大家一齐死!”

    胡福宅心仁厚,坚决地道:“不行!冤有头,债有主,不可如此!”

    李黑眼睛骨溜溜一转又道:“不如过去把人犯都放出来,让犯人自己逃狱去,官兵有得忙了,岂不是好!”

    洪华这时说话了:“有些犯人真的是犯了罪,如此放了,岂不作孽?”

    唐方道:“犯人逃出来,手无寸铁,会被以为是我们一伙,反而加治重罪,忒害了他们!”

    他们一面打出血路,一面大声交谈着,仍是那一般决战沙场的豪气。他们冲出大理狱时,军马已经驰近,萧秋水喝令“化整为零”,各部武林好汉,分批而逃。这一来,官兵乱作一团,不知道追哪一批是好。

    萧秋水领唐方、铁星月、大肚和尚、陈见鬼、李黑、胡福、蔺俊龙、洪华、施月、林公子、柴华路这一批,自暗巷中且战且走,最后被巷战中所伏的箭矢伤杀了柴华路,只剩十一人,终于杀出了临安城门。

    十一人落荒而逃,奔了一阵,众人都有些支持不住,萧秋水停下,只见城中火光映红了天,城门巍峨,有两个樵夫般的老年汉子出来观看,一个眯着满是鱼尾般的眼睛,干涩地道:

    “怎么啦?是金贼杀进城里来了?”

    另一个沙嘎着声音道:“杀进城里来了?哪还打什么?我们朝廷的大官可不是早就准备开门相迎吗?”

    那原先的老人想了一想,道:“大概不是金贼,而是鞑子吧?”

    那第二个老人嘀咕道:“反正都一样,这块肉谁见了都少不了要分割一点,这块肉也乐得给人宰割。”

    第一个老人这才瞥到萧秋水等一群人,怕是官兵或是贼兵,忙拉拉他朋友的手暗示他不要多说,他朋友却是火爆脾气,反而更大声道:

    “怕什么!官也苛税,贼也苛税,管也死,不管也死,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老丈唉声低语道:“就怕人家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呀……还是回去喝酒吧。”

    第二个老人才悻悻然被第一个老人拖进茅屋里喝酒。这时雪地上只剩下萧秋水等一群人,雪愈下愈小,但积雪愈来愈深。

    洪华将邱南顾的尸身置于雪地上,只见他一边脸颊,被那遥远的火光映得惨红一片,一边的脸颊,却给雪光映得惨白,大肚和尚跪下来,喃喃道:

    “小邱,小邱,你别玩了,快张开眼睛吧;小邱,小邱,我知道你是个英雄好汉,咱们多少仗都打过了,这小小的仗,我知道你决死不了……你绝对死不了的!”

    邱南顾当然不会回答。几朵雪花飘落在他脸上,他也不曾动弹一下,他确已死了。但大肚和尚始终不相信他已经死了。

    所以大肚和尚说:“你不要死了好不好?”他说着呜咽跪下来,说:

    “我们不要再玩了好不好?你快醒来吧,不然,我们之间又要少掉一个人了。我们不是说过要一生一世,跟随着大哥吗?”

    铁星月哗地一声,大哭了起来,悲声道:“小邱你不要死,我……我不再跟你骂架了,没有你来拌嘴,叫我普天之下,又跟谁骂……”

    北风在远方,还在呼啸,大地视野,渐渐可见,可是阳光也是深寒的,融不开那雪……

    大肚和尚仍是不肯相信,邱南顾已经死了,所以他径自道:“一定是我跟你骂架太多,念经太少,你才不甘愿起来,我要为你念一千遍经文,你便会起来跟我说话了。”大肚和尚说着,便在雪地上低首合什,第一次虔诚地念起佛经来。

    唐方也哭了,深埋在萧秋水的臂弯里。

    萧秋水轻轻拍了拍唐方的肩膀,唐方离开了萧秋水身体,只见萧秋水那如眺远山的眼神……

    萧秋水跪了下来,他的胸膛还在淌着血,他叩了三个头,雪凹陷了一块下去。萧秋水一字一句地说:

    “小邱,你瞑目吧,你未做完的事,我现在就去做。”

    然后他霍然站起,众人看去,只见他双鬓竟开始有了霜白,只听他说:

    “岳元帅已被押解风波亭,我脚程快,先走一步……你们葬好了小邱,立刻赶去!”

    萧秋水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站起来握住唐方的小手,问:“你去不去?”

    唐方千言万语,都无从说起,一时觉得很苦楚:“老奶奶不会让我出来……这次她老人家答允我最后一次……”

    萧秋水说:“我要救岳将军。事了之后,毋论天崩地裂,我都会找到你。”

    这几句话他说得如“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一般断冰切雪。说完之后,他的人已在寻丈之外,只听他的一声话语,仍在风中传来:

    “你等我。”

    那声音震得树梢的一条冰柱,卟地脆落跌碎,银花花的冰片溅得一地都是。唐方美目含泪地拾起了一块,很快的那冰化成了水,在白白的小手间融化不见了。

    风波亭大雪。亭上、亭内、亭外,都一片皑白。

    一部囚车,正轱辘轱辘地到了目的地,那四个马上的人,都一齐翻落了下来。

    前面马上一人,是个武将,他翻身落地时,凛然有威,落地时几乎雪陷齐膝。这人步子极大,每跨一步,即如常人跨三步之遥。

    但他后面三人,却正好相反。

    这三个人,一个是枯瘦老人,又矮又小,仿佛给白雪一盖,都会消失一般;另一个是老太婆,眼色里有说不出的孤傲之意,虽身着粗布衣,却宛似一品夫人般的气态;另一个人却是个小孩子,扎冲天辫子,样貌甚是可爱。

    这三人中的老头子,落下地去时,雪地上只有如鸟瓜一般一抹淡淡的痕印而已。

    三人中的老太婆,她从马背上翻落下地来,一直到她走路为止,雪地上连一点痕迹也没有。

    那个小孩子,却如正常人一般,踏下不深不浅的两道脚印,就似平常走在泥地上一样。

    一直到他走进那亭子时,他的脚步踏上那坚硬的石板上,依然留下了两个不深不浅的脚印,就象平常走在泥地上一般。

    那个武官,对押囚车的数十名兵卒,态度十分粗暴,但对他身后这三人,却万分恭谨,仿佛只要稍微惹怒这三人,就会吃耳光一般。

    而他现在就真的吃了耳光。

    啪!那枯瘦矮小老头,缓缓地收手――却没见他出手,听到巴掌响声时,他已掴了那官将一巴掌,正慢慢地收手,一面骂道:

    “你奶奶个熊,怎么不先派兵驻在这里!难道不知道车中的钦犯是人人极欲得之的么!”

    那武官在朝中原也是有名的要将,姓杨,名沂中,秦桧令他在“风波亭”中监斩岳飞,他对这三个秦相爷的上宾,畏如蛇蝎,只怕稍有得罪,自己丢了官还不打紧,连累了一家大小,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但那一巴掌实在冤枉,他只得苦着脸道:“是,是,不过……”话未说完,啪地脸上又着了一巴掌,这回动手的是那老太婆,*第三部雪止

    萧秋水等那四个人一齐进入室后,立即就出手。

    他一出手,就封了其中一人背心的“陶道”穴。

    他此刻身手,是何等快捷,何况是偷袭在先,自然一抓就中,但他不忍伤人,所以只封其穴道。

    但是那四人的武功和反应,都可谓高极快极,一人着了道儿,三人一齐警觉回身!

    但就在这时,萧秋水的另一手已点着了另一人背心的“魂门”穴!

    另外两人,正要出手防御,萧秋水横里陡出一脚,居然在另一人身形将转未转过来之际,仍踢中了他背心的“中枢”穴,不过在一刹那,对方四人,已倒下去了三个。

    还有一个人,几曾见过这般声势;这四人在秦桧身边作威作福已数十年,从未栽过,而今一上来,便已倒了三人,剩下一人,这人心中大慌,不知来敌多少,便退了几步。

    但他退这四步,可谓错极,因为仓惶之中,踩着了机关,猛觉脚下一空,想要拔身跃起,已来不及,惨叫一声,便落了下去!

    这刹那间,那灰衣人的一声惨叫,在寂夜中可谓惊天动地,无奈他口一张,萧秋水情急生智,遥劈一掌,这一掌并无其它用意,但一阵强风掩至,竟将那灰衣人叫出的声音,打得吞了回去,其他的声音,也因劲风涌灌而入,那灰衣人只能张大了口,叫不出半句声音来。

    这时他的身体已沉了下去,“咯”地落入了一个水池之中,全身立时冒出了一阵白烟,以及刺鼻的焦辣之味,那些池水,显然是蚀骨化体的药水,萧秋水只见灰衣人脸肌抽搐,甚是难看,于心不忍,稍为一怔,那灰衣人的惨叫声,便要传了上来。

    却在这时,那原先陷落下去的活动地板,又“霍”地掩了起来,原来是设计这机关的人,怕落下去的人能爬得上来,便使地板自动封合,使敌人唯死一途。却不料这一封,也封死了灰衣人的声音。

    萧秋水心中暗叹一声,瞧好地形,长吸一口气,一射而过,手足都不触及室中任何事物,直往黝暗中的一处入口扑去!

    原来在室中深处幽暗里,有一处螺旋形的梯口,直通至不知何处去,萧秋水的眼力强,马上窥出该处显然是最后一重地牢的入口,他的心忐忑狂跳,只求能救出岳飞,即死而无憾。

    他一跃而入甭道,“笃”地一点,犹如靖蜒点水,比小鸟落在地下还轻,但这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雨道深处,忽有人厉声问:

    “谁!”

    这时茅屋内已没有了灯光。

    也没有了人。

    人都到了漫天风雪之中。

    他们彼此在墙角一把拳,各奔赴自己的岗位,风雪中,这些人一别不知何日再见。

    裘无意带着李黑等二十多人,潜行蹿伏,很快地就来到大理狱之前。

    这一行人因所肩负的任务极重,虽生性好玩喜反,现都凝肃以对。

    众人在风雪之中,伏在雪堆中,都听到同伴在身旁细细的喘息之声,鼻嘴里所呵出来的暖气,渐渐融化了眼前的冰雪,使贴脸的雪堆里凹了几个小窟窿。

    这时外面在狱前戊守的卫兵,一队又一队地来回巡视着,裘无意观察了好久,忽然一点头,刷地掠了出去。

    他因数次劫狱,对狱中情况,已摸得一清二楚,这一刻间正是围墙上卫兵和墙下守卒换班之际,在这瞬间,防守最弱,而他是“神行无影”,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已掠过了那片旷地,翻身返入了围墙。

    其他留俯在雪堆里的侠客,有的眼光充满了期待,有的嘴边挂了带信心的微笑,果尔,未几,只见墙上的一排穿行的人影,来回巡逡着,忽在队伍背后,又多了一条蹑手蹑足的人影。

    这人影在风雪的城墙上,加进那一排巡逻的人中,突然之间,这人已无声无息地将最后面一人点倒,轻放在地上,而队伍前面的人浑无所觉,继续巡更。

    这人影又贴近最后一人背后去,迅即又出手制伏了那人。如此一个一个制下去,整个队伍的人,全在无息无声中被消灭。

    这一个铁桶一般周密的大理狱防范,因破了一隅,防守大失,这一干豪杰侠士,互相一点头,便往这缺了守卫的一隅,在雪地上以时爬行过去。

    到了墙脚的阴影下,这些伏倒蠕动的人,立时又变得灵敏如狸猫,飞快地登上了围墙。

    围墙里,便是大理狱一层又一层的牢房。

    在这些牢房的最深处最中央的一所,便是他们钦仰所归的岳大人受困处。

    一旦想到这一点,这一群侠客便恨不得立时杀到了那一层去,救出为国为民的岳飞将军!

    可是他们更知道,此举不得有失――这一层又一层的牢房,尽是守卫,尤其是最后三层,把守的人都是一流高手。

    他们数次暗潜硬闯,莫不在最后第三关被挡驾了,终有人硬抢进了最后第二关,也从未有活着出来的,至于最后一关之凶险,便可想而知了。

    但岳元帅被禁于最后一幢牢房,这些作子弟兵的无论如何,纵上刀山、下油锅,也要去硬闯一闯。

    只要过了那大理狱外的一层守卫,其他机层,囚的是普通犯人,把守的人武功平平,要越过去只要小心点不被发现,理应没有什么困难。

    但是得快――因为下一批守卫,半个更次后便要来调换班次,届时一定会发现同伴失踪的事!

    临安是京师之地,禁军子弟和大内护卫,都是当今武林中响当当的角色,可不是好惹的。

    所以裘无意带着一干人,左穿右插,前闪后伏,迅快地晃过了十几幢牢房,他们每过一处牢房,便闻睹一些惨绝人寰的呻吟和令人发指的酷罚,及使人齿冷的场面。

    在第四号牢房里,其中一个监牢中的囚犯,十指都被斩去,血涂得一地都是,那囚犯因为极渴,竟用舌头来舐他断指上滴落的血!在第七号牢房,左起第十三号的犯人,因无进食以及在重病中,又出不起钱给狱卒,竟在寒冬中长了一身恶疮,脸上那颗,长得比他脸还大,满是浓永,竟似是一张鬼脸!

    第八号牢笼中,有两个女囚犯,正被数名狱卒尽情蹂躏着!第十一号牢里,正在施刑,一人被铐在刑具上,一个行刑者正将他的脚指甲一片一片地拔了出来!

    这些瞧在众侠眼里,令他们难忍!

    忍无可忍!

    可是监牢里那么多的人,哪救得完?又焉知哪个是罪有应得,哪个是被诬害冤枉?何况若在这里打草惊蛇,又如何救岳飞?

    这次众侠进入大理狱,固驾轻就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顺利,片刻间即闯过了数十道明卡暗桩,到了最后第三重牢房前的屋顶上。

    裘无意陡然停下,大家都知道,这第三层监牢把守的是秦桧的四名贴身护卫,武功好、警党性高,以裘无意的武功对这四人当然绰绰有余,但却也不能数招内解决,一旦在格斗中惊动了人可大事不妙。

    这时大雪纷飞,一幅一幅愁人的惨象,令众人心惊肉跳,义愤填膺,裘无意知道久持下去,这于豪侠必然忍耐不住,便道:

    “我先潜过去探探,你们一听蛙鸣三声,即掩过来。”

    众侠知裘无意不但武功深湛,而且轻功也甚了得,事急马行田,也只好如此了,裘无意长吸了一口气,呼地掠了出去,如雪花一般,飘到了对面第三重牢的屋瓦上。

    裘无意伏在那里,好半晌动也不动,见牢内没有什么动静,才敢迅捷起身,一翻身隐入墙内。众侠见裘无意未被那四大高手发现,皆暗自庆幸,知不久即可入内救出岳元帅,心中喜难自胜。

    他们都不知道,其实“穷凶”、“极恶”、“歹毒”、“绝狠”四人,早被萧秋水点倒或解决掉,别说无觉于有敌来犯,就算感觉到了,又哪里呼唤得出声来!

    但是裘无意悄如落叶般,倒钩在屋沿上,挂探下来,便立刻发现了那被移走的墙和墙内穴道被制的灰衣人!

    ――是谁那么厉害,竟制服了这秦奸相座下的四大高手?

    ――先行一步的究竟是谁?有什么意图?

    裘无意只觉此行甚是凶险,便立意先不通知群侠,自己先下去探探再说。

    他这个决定,以当时大局来看,当然是对的;但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他这个决定造成了无可弥补的遗憾!

    那声音自黑得焦炭一般暗昏的甫道里传来:

    “谁!”

    萧秋水没有作声,他的存在已如铜墙铁壁一样,稳固,但不发出半声声响,除非你自己碰上去。

    但是对方似有惊人敏锐的触角,仍是厉声问:

    “是谁!”

    忽听“萧萧”连声,无数飞旋的暗器,打向萧秋水!

    萧秋水情知再也无法隐瞒,他只要稍微一动,对方便定必发觉,但这些暗器每一枚都将室内的空气创破八九道裂缝,其犀利霸道真可想而知,但是如果稍作移动,只怕就要惊动全牢了,就在这霎息之间,萧秋水作了一个决定。

    他不动。

    暗器呼啸着,“夺夺夺夺夺夺”一阵密雨般,打在他的身上。

    他在这刹那间,身体变得如一根朽木。

    他在这瞬间将身上所有的穴道全部闭死,全身肌肉松弛如朽木。

    暗器打入了他的身体,打不着他的穴道,他的穴道早已移走;暗器打进了他的肌肤,但软绵绵不着边际,只嵌在肤上,又无力地弹落在地。

    ――“忘情天书”中的“木顽”一法。

    这一招在数十年后,为“四奇”中“东海劫余岛岛主”严苍茫所苦练得一些窍门,叫做“腐尸功”,即名噪一时,以这招躲过不少险死还生的狙击。

    且说暗器都落下萧秋水身体,然而萧秋水在这刹那间闭过气去,仍未立即便恢复过来。

    只听一人舒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有人闯了进来,居然有那么好的轻功,连你我兄弟二人都无法觉察的……那简直是匪夷所思了。”

    另一人也笑道:“小心使得万年船……”说到这里,似想到了什么事一般的,陡然止住。

    这两个声音都相当年轻,但出手歹毒,暗器犀利,更可怕的是能在目力无法透视的黑暗中能有如此超觉的能力。

    此刻只听那话到一半陡然停住的人又道:“不对……”

    另一人问:“什么不对?”

    这人正想答:那暗器的声音不对,若是打在墙上,应是“叮叮”之声才是,却为何发出如中朽木一般的“夺夺”之声?而这里都是铜墙铁壁,没有木头呀!他虽是想到了这一点,可是己来不及说出这一点。

    因为一股狂飙般大力,已涌向了他们两人。

    他们一齐出掌硬接,砰地一声,两人一齐被震得反撞在墙上!

    这两人的武功,也在塞外一流高手之列,所以才接得下这一记如奔雷裂涛般的巨力,只是背脊被撞得似拆散了壳的螃蟹一般,苦不堪言,尚未及叫出一声,那人又潜涌了过来,闪电般出手,点了他们的“章门”穴。

    这两人横行塞外,毕生未遇过这样的敌手,居然一招间制伏他们二人,还能硬受他俩人的暗器!

    萧秋水行险一试,果以“木顽”之势,制住二人,即将二人拖至光处一看,原来这两人脸色惨青,似多年未见阳光,几乎全无血色,都是瞎子!

    ――难怪!

    ――若不是瞎子,又怎会有如此敏锐的听觉?

    瞎子在黑暗中,就等于睁亮眼睛的人在太阳下一般。

    ――这两个瞎子好厉害,不知是谁?

    萧秋水纵然这般想,可是也无加害之心,亦无加害之意,制住了便算了。这两个“塞外双盲”武功极高,为人倒也不坏,但为人心胸甚是狭隘,而且无识人之能,故受秦桧利用。

    萧秋水制住了两人,瞥见地窖深处,有灯光透来,他心中又一阵怦怦乱跳,仿佛一生极欲要见面的人,快要见到一面了。

    他自窄纵的石壁隙间窥望过去,只见有一盏灯,在桌子中央――究竟他要找的人,在不在这里?这里已是大理狱的中心,岳飞是不是彼困在这里?

    可是在潜伏于屋檐上的群英,却发生了一些事情。

    原来他们所潜藏之处,下面正有幽惨的灯光,照出了天愁地惨的一幕。

    几个官服的人和两三个行刑的牢头,正在尽情拷打一人。

    这人原本生得极是威武,虬髯满脸,但因严刑拷打后,一张脸全裂了,眼睛也歪了,左边的眼珠,被打出了眼眶,吊在脸上,好不恐怖,腮上的如就黑须,也被烧得七七八八,但他被锁铐在那里,神态间仍有一股凛然之威。

    只见坐着的官员中央一人道:“王贵都招了,岳飞谋拥兵权,你只要肯划个花押,我们就叫你寓贵荣华,享之不尽!”

    那然哈哈大笑,笑得手上紧缚的铁链,喀当震响不已,那人如雷般大声道:

    “没想到我张宪没战死在疆场之中,却叫你们这干贼子来侮辱!岳将军顶天立地,堂堂正正,你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又何须我张宪来诬陷!王贵可以出卖将军,是他有把柄握在秦奸贱手中,我张宪光明磊落,人头落地也不过碗大的疤,还会怕了你们不成!”

    那三个文武官员,本想威迫利诱,要张宪诬供岳飞阴谋作反,可是张宪为人极有凤骨,说什么也不肯同流合污,所以三人便严加拷打,直使张宪认了为止。而今三人一听张宪的话,中央一人便道:

    “好!你这个反贼,却教你沙场死不了,刑场受折磨!”说着一拍惊堂木,喝道:

    “来人!给我们的张大英雄开开耳界!”

    只见一名刑夫举起一支金属细针,直向张宪左耳刺了进去,张宪嘶声裂肺地狂嚎一声,眼球迸出血水来,铁星月、邱南顾、大肚和尚三人再也按捺不住,一齐怒吼一声,三人破窗而入!

    其他的人,也悲愤不可遏,裘无意不在,又有谁能控制大局?只见三人几拳几脚,已将室中数名施刑的人打死。那几名侍卫拔刀欲喊,林公子等见势不妙,素性一不做、二不休,先救出张宪再说,刀剑合而为一,嗖地一声,已将两名侍卫斩为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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