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饮食如常身子也健壮起来只是神智还未完全清醒过来。”说着引了我到一间小房子外指着里头道:“公子就在里面。”
我见屋子的门窗上都上了铁栏里头黑黢黢的如牢笼一般不由急道:“不是说他不伤人么也很安静怎么还弄得像牢笼一样。”
卜太医陪笑道:“虽然不伤人但还是这样安全些。”
我只不作声睨了李长一眼李长叱道:“胡说!既不伤人还防谁呢好好的人这样关着也关坏了。”于是道:“还不把门给贵人打开。”
卜太医慌忙开了门道:“里头气味腌臜贵人小心。”
地上铺的全是稻草想是经过了梅雨季节也没换过有些潮湿的气味几只小小的黑虫子在稻草间爬来爬去。屋子里就一张小圆桌子和一张木板床桌子上放着些吃食和半碗没喝完的药。哥哥就坐在木板床上呆呆望着屋子里唯一一扇开在房顶上的窗。
哥哥穿着一件土色的衣裳衣裳上有些脏了结了一块一块的污秽油腻。头乱蓬蓬地散着想是许久没梳了整个人散出一股馊味儿。他神情呆滞眼珠一动不动哪里还有半分英气翩翩的样子。
我不禁心头大怒只问:“怎么这个样子?”
卜太医并不知晓我的身份只道:“皇上吩咐了微臣好好治他的病但此人终究是朝廷的罪人……”
我微笑道:“所以你就这么敷衍着了是不是?”我强忍住怒气叫了浣碧进来道:“去打盆热水来。”浣碧一见此情景脸色都变了一时也不说话忙端了水进来。我捋起袖子含泪道:“哥哥是我来了你瞧你头都脏了我给你洗一洗吧。”
李长“哎哟”了一声忙道:“娘娘是贵人怎么能做这样的活让奴才来吧。”我一径自己动手李长瞪着小厦子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去打水来给公子洗澡换衣裳。”说罢朝一脸惊惧的卜太医用力踢了一脚道:“你们这班蠢货皇上下旨要照应的人都敢这么敷衍!”
哥哥倒也安静低下头任由我为他洗净我指着地上刚洗出来的一盆脏水对浣碧道:“拿去倒了再换干净的来。”
浣碧径直端起水盆对小厦子道:“劳烦公公帮我按着这位太医。”小厦子见浣碧目露厉色忙二话不说把卜太医按倒在地浣碧倏然拎起哥哥洗过的脏水灌进卜太医口中。卜太医何曾见过这个阵仗又是呕吐又是求饶直把黄胆水都吐了出来。
李长等人吓得直吐舌头我只作没看见又拿皂角为哥哥搓洗直洗了四盆水才洗干净。
小厦子又服侍哥哥洗了澡倒是方才挨了打的院丁踅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套干净衣服道:“这是给公子换洗的。”
我一时奇道:“这里样样不周全怎么还有干净衣裳?”
那院丁道:“太医只管给公子吃药其他一例不管。都是每月里有位顾小姐来看公子一次送些衣裳吃食来再帮公子换洗一次。卜太医收了她的钱就许她来一次。”
我疑惑道:“哪位顾小姐?”
院丁茫然摇头“我也不晓得。”
一时哥哥洗漱完毕换了间向阳的屋子住着。我心酸不已一口口喂了药给哥哥盯着跪在地上的卜太医道:“治了好几个月了怎么还是一点好的样子也没有。”
卜太医哭丧着脸道:“回娘娘的话已经好多了。刚来时人状如野兽如今安静了不少了。”
我把手中的碗往地上一撂怒道:“胡说!人是不疯了可是呆成这样还叫好的多了本宫瞧你是不学无术的庸医。”我怒不可遏向李长道:“这位卜太医打量着我们甄家的人都是好性儿一味地拿话来糊弄。李长去回了皇上照实禀报他欺上瞒下推诿圣意请皇上裁夺。”
李长躬身唯唯“奴才回去一定立刻禀报再换了好的大夫来娘娘放心。”说罢向小厦子挥手道:“还不把这姓卜的给拉出去免得污了娘娘的眼。”
夏日里房中闷热我开了窗子透气又解下了身上的披风。哥哥的目光落在我披风上的桃花上喃喃道:“茜桃。”这一声里有几许柔情哥哥的手轻轻抚摸上披风上那一树绯红的桃花眼中有了几分神采。
我一听嫂嫂的名字更是伤心哥哥把披风搂在怀里低低唤着嫂嫂的闺名半晌之后却再无声音了。
我心下苦涩如吞了黄连一般连五脏六腑都苦透了。我柔声道:“哥哥嫂嫂已经不在了可是你要告诉我怎样我才能帮你。哥哥!”
他牢牢抱着披风神情温软得如婴儿一般。片刻低低吐了一句“佳仪”。若不是因为靠得这样近我几乎不能听清。
心头豁然开朗正要说话李长进来催促:“娘娘不早了咱们得回宫了。”
我点点头叫浣碧“赏那院丁叫他好好看顾着公子。”
浣碧出去吩咐了我伏在哥哥耳边道:“爹娘都好妹妹们也好。哥哥若你不好起来咱们一家子都不会好你可记清楚了。”李长又催了一次我只得扶着小厦子的手依依不舍出去了。
回去的路上不免心事重重浣碧见我不快便向李长道:“小姐午间还没吃过东西怕饿着了。奴婢去买些松子软糕来给小姐吧。”
李长巴不得找点事情逗我说话忙让浣碧去了。轿子停在一条巷子里。我心中烦闷从轿内掀开帘子但见一座府第荒凉凄清门上朱漆剥落似一张残破的脸。门楣上斑驳的大字隐约看去正是“甄府”二字。我几乎要痛哭出来这正是我生长了十五年的甄府啊!如今门前杂草丛生人烟罕至几枝高出院墙的竹子都开了花萎败了。墙脊上停了几只鸟雀有一搭没一搭地啄着瓦草自得其乐。我强忍住眼泪院子里的牡丹花都谢了吧廊下一溜笼子里挂着的鸟雀都飞走了吧哥哥房里满屋子的书也都不见了吧。
当年甄门何等显赫一日之中抬出了两位宫嫔小主。哥哥又娶得如花美眷立下赫赫战功家世荣耀如烈火烹油一般。如今门第凋零人去楼空竟然荒芜至此了。
浣碧挑起帘子道:“小姐吃点软糕吧。”
我接过缓缓道:“浣碧这是咱们从前的家现如今咱们已经没有家了。”
浣碧呆呆看了一眼神情悲凉如冬日晨起时弥蒙的雾气哽咽道:“是啊我们已经没有家了。”浣碧的目光中有分明而凌厉的恨意映照出她的眸中我森然的面容。我了然静静放下了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