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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蘼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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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胧月是女儿之身吧。

    我暗自压下心绪想起一事问道:“你说你女儿跟着你出来了?”

    莫言“嗯”一声冷笑道:“你以为甘露寺是什么好地方那些尼姑们瞧不起我出身贫寒能收留我一个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我便想尽办法安顿了女儿在山下寻了份工做也算能互相照应些。我初来时还好脾气些她们平日里冷嘲热讽刁难欺侮我也都忍了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砸了寺庙里百来斤重的一个大水缸从此没人敢再欺负我了到底是人善被人欺柿子捡软的捏。”她慨叹着拍一拍手向我道:“你也忒好脾气了些由着她们欺负。”

    我笑一笑道:“你还有个成年的女儿可以依靠反正在寺里也是赤条条单身一人没什么好怕的。而我呢我是从宫里出来的甘露寺是我最后的容身之所若离了这里我当真也是无路可去了。何况还有浣碧和槿汐两个又要被我拖累了。”

    莫言若有所思点一点头道:“也是的。那真是委屈你啦!”

    我苦笑“不过是得过且过罢了若说委屈又有哪里是不委屈的呢?”

    莫言道:“那也是你瞧甘露寺这一群姑子的样子就知道平日里为了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明争暗斗、花样百出。你以前是宫里头的贵人那里的女人可比甘露寺的多得多但凡牵扯上了男人、牵扯上了富贵和权力哪一个女人不是放出了手段杀红了眼睛一般穷凶极恶你从前受的委屈也不会少。”

    她本是个粗人说出这样体贴暖心的话来我当真是有些感动的。放眼甘露寺中除了浣碧和槿汐谁又会对我来说这样的话。

    我眼圈微微一红终究是要强不愿意被她看出来只低头揉搓着衣裳轻声道:“你倒看的清楚。”

    莫言轻轻“哼”了一声道:“有什么不清楚的放眼去看这世间享福安乐的总是男人。女人哪无论是穷人家的还是富贵人家的还不是一样受苦。”她叹息道:“就如你我一样人要不是被逼到了极处走投无路谁肯抛家别子半路出家。”

    这话如重重一记击在我心口上猛地一震。然而心里如何震动我亦只是笑笑不做它言。

    莫言见我只是怔怔的晓得我心里不好过笑道:“我说件笑话儿给你听。”

    我勉强提神笑笑道:“什么?”

    她神秘一笑复又坦然道:“我从前那个臭男人上月又来找我了。”

    我“啊?”了一声道:“你可要跟他回去?”

    她斜斜瞪了一眼道:“他是要我回去可我若是跟他回去现下也不在这里了。”她笑道:“臭男人新娶的老婆生的也是个女儿而且臭男人对我说他新娶的老婆年轻是年轻样貌却不能和我年轻时比。而且手爪子又笨从前我织布一天就能织两匹而且织得又密又好。那女人两天织不成一匹还常常断了线头错了针把臭男人气的要死打也不中用。”

    “那你如何跟他说的?”

    莫言眼中有柔和而冷厉的光泽“我只告诉他一句话把我死了的小女儿的命还回来。只要她活过来我就跟他回去。那臭男人没话说只得讪讪走了。”她的语调变得温柔而悲戚“你不晓得我的小女儿她有多可爱我爱得不得了。只可惜她在这世上活了才不到三天。”四周寂静的有风声穿越而过呜咽如诉和着莫言的伤心格外叫人觉得悲伤。

    莫言狠狠拭去泪水道:“臭男人可想的美叫我回去白白让他享齐人之福我才不给他做老妈子呢。我干干净净一个人带着我女儿可比在他家自在得多。我的小女儿可不能白白死了。”

    我恍惚地记得从前翻阅《诗经》见到过这样一篇:

    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

    “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

    “新人从门入故人从合去。”

    “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可见男子薄幸、女子薄命古来皆是并没有一分更改。而莫言自是比蘼芜女坚韧勇毅得多了。

    我紧紧握一握她的手安慰道:“没事了终究已经过去了。”

    莫言凄然一笑“你晓得我为什么肯跟你说这些话?”

    我摇头微笑“大抵是因为你觉得我口风严密。”

    她默默一笑反握住我的手“因为我看的出来你心里头的苦并不比我少。”

    我静静含笑风从湿润的手上吹过仿佛有泪痕干后的紧涩感觉。然而我能说什么呢。我终究也只能是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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