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那日酒肆外傅时牧对她的质问。他说你难道从没想过一切的一切都和你想的完全不同吗?
你难道没有想过吗?傅时牧的声音像是穿越了不可回溯的时光,透过如壁障般深厚的绝望,声声不息的回荡在她耳畔。
是的,正因为她被杀父的仇恨蒙蔽了双眼,所以毫无理智的指认了靳明为想象中的凶手。
可靳明一死,什么都不同了。
那些看着花晏长大的老人们,会认为她变成了一个因恨而盲目报复的凶手。
这就是花晏现在的处境。
不值得被同情,不可以被同情。
自作孽,不可活。
花晏浑身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着。蓦地,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猛然似是惊醒了过来,回头看去,正对上纪怀宿那双平静微笑的眼。
花晏看着纪怀宿,呆呆的似是忘记了反应。
“别怕。”纪怀宿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暖热一点点的传过来,一点点的融化着花晏如冰般僵硬的背影。
怔了怔,花晏突然轻轻抽出手,回给他一个充满谢意的笑,那笑在纪怀宿的眼中却带着淡淡怅然。
失神之下,纪怀宿看着花晏回过头扫了一眼众人,笑意渐褪。
“我抓不到真凶。”蓦地,花晏忽道:“无法替自己洗清罪名,我认了。”
纪怀宿神色一变,花晏却不停留,接着道:“我试图诬陷云川,我也认罪。”
大庄主不知道哪来的洒脱,起身负手,一字一句道:“我今日落得如此地步,也是我咎由自取。不过这不等于我承认自己就是凶手。我的错,是不该盲目的怀疑他人。”
“有错,就要承认,不是吗?”大庄主故作潇洒的摊了摊手,“所以,我愿意受罚。”
“大庄主记错了吧。要你嫁祸云川,也是我纪某的主意,你何错之有。”纪怀宿淡笑一声。
“谁不知道怀宿你一向袒护我,这事还要替我揽下来,有几人信?”花晏的目光轻轻划过纪怀宿,像点水即飞的蜻蜓。
纪怀宿终于不笑了,他的眼角微微跳动,像是饱含痛苦的抽搐。
一时无人说话。楚三生和刘十八先是惊讶,继而又有些迟疑,两人对视了一瞬,皆是闭口不言。
“庄主请三思,离两月期限还有三日。”纪怀宿道。
“我已经三思了快两个月了。”花晏撇了撇嘴,像无奈,更像绝望。她抽出腰侧赤焰,一刻也不敢怠慢,生怕片刻后就因为害怕而下不了手。她知道,假如自己真的不履行誓言,那么庄主一位从此将名不副实。
“你一定要如此?”纪怀宿猛地抬头,幽邃的眼睛里似有滔天般的风浪扬起。
花晏咬着下唇,与纪怀宿默默相对。
她很感激他,他一次次的试图帮她,甚至不怕自己也搅入其中,这些感激她分毫都没有掩饰。
可仅仅是感激又有什么用?
她觉得她快要还不清了。
还不清的东西,还怎么敢欠?
一道赤红的光芒乍起,细长的剑身划过一道绝望的弧线,深深扎入花晏的小腿。剧痛之下,花晏惨白着脸坐倒在地。四下哗然之声骤起,众人面对突变皆是一脸震惊。
花晏知道自己一定狼狈之极,因为从小到大,只要挨了疼痛,她必定会泪流满面。
伤口的疼痛让她脑中一片空白,她使出剩下不多的勇气,猛地将剑拔了出来,鲜血登时喷涌而出。
第二剑尚未刺下,花晏忽觉掌中一空,那把赤焰剑已然被纪怀宿抢了去。
军师愤怒的站在她的身侧,背影颓丧如才经历了一场惨烈的败仗。
渐渐的,周围不再有人说话。或者说,没有人敢发出什么声音。
因为那个始终淡然处世的大军师,此刻却似一把被强行剥裂出鞘的刀,不可抑制的散发出逼人的杀气。
从来没有人见过如此面目的纪怀宿。
或许以后也很少会有人再见。
可绝对不会有人再想看到第二次,因为那会使人嗅出死亡的味道。
“怀宿。”
似是有谁在轻声呼唤他的名字,纪怀宿有些僵硬的回过身,却见花晏瘫正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
刹那间,那些锐利的杀气仿佛见光的厉鬼,消散的无踪无迹。
许久,纪怀宿无力的扔开手里的剑,继而重新落座,两手拢在袖中,如往常一般淡漠平静。
他静静的看着花晏,蓦地抬头,缓缓开口:
“把她逐出山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