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人顺着山坡奔上崖来。奔到近处一人手
执厂剑站在崖边指挥却不是陈近南是谁?
韦小宝大喜从山洞中跃出叫道:“师父师父!”陈近南一转身见是韦小宝也
是惊喜交集叫道:“小宝怎么你在这里?”韦小宝飞步奔近突然一呆只见过来的十
余人中一个姑娘明眸雪肤竟是阿珂。
他大叫一声:“阿珂!”抢上前去。却见她身后站着一人赫然是郑克爽。
既见阿珂再见郑克爽原是顺理成章之事但韦小宝大喜若狂之下再见到这讨厌家
伙登时一颗心沉了下来呆呆站定。
旁边一人叫道:“相公!”另一人叫道:“韦香主!”他顺口答应一声眼角也不向二
人斜上一眼只是痴痴的望向阿珂。忽觉一双柔软的小手伸过来握住了他左掌韦小宝身子
一颤转头去看只见一张秀丽的面庞上满是笑容眼中却泪水不住流将下来却是双儿。
韦小宝大喜一把将她抱住叫道:“好双儿这可想死我了。”一颗心欢喜得犹似要炸开
来一般刹时之间连阿珂也忘在脑后了。
陈近南叫道:“冯大哥风兄弟咱们守住这里通道。”两人齐声答应各挺兵刃并
肩守住通上悬崖的一条窄道原来一个是冯锡范一个是风际中。
韦小宝突然遇到这许多熟人只问:“你们怎么会到这里?”双儿道:“风大爷带着我
到处找你遇上了陈总舵主打听到你们上了船出海于是……于是……”说到这里喜欢
过度喉头哽着说不下去了。
这时五艘小艇中的追兵都已上了沙滩从崖上俯视下去都是清兵共有七八十人。当
先一人手执长刀身形魁梧相隔远了面目看不清楚那人指挥清兵布成了队伍。一队人
远远站定那将军一声令下众兵从背上取下长弓从箭壶里取出羽箭搭在弓上箭头对
准了悬崖。
陈近南叫道:“大家伏下!”遇上了这等情景韦小宝自不用师父吩咐一见清兵取弓
在手早就稳稳妥妥地缩在一块岩石之后。只听那将军叫道:“放箭!”登时箭声飕飕不
绝。悬崖甚高自下而上的仰射箭枝射到时劲力已衰。
冯锡范和风际中一挺长剑一持单刀将迎面射来的箭格打开去。
冯锡范叫道:“施琅你这不要脸的汉奸有胆子就上来一对一跟老子决一死战。”
韦小宝心道:“原来下面带兵的是施琅。行军打仗这人倒是一把好手。”只听施琅叫道:
“你有种就下来单打独斗老子也不怕你。”冯锡范道:“好!”正要下去。陈近南道:
“冯大哥别上他当。这人卑鄙无耻什么事都做得出。”冯锡范只走出一步便即住足
叫道:“你说单打独斗干吗又派五艘小艇……***是六艘连我们的艇子也偷去了
臭汉奸你叫小艇去接人还不是想倚多为胜吗?”
施琅笑道:“陈军师冯队长你两位武功了得施某向来佩服。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
杰还是带了郑公子下来一齐投降了罢。皇上一定封你两位做大大的官。”
施琅当年是郑成功手下的大将和周全斌甘辉马信刘国轩四人合称“五虎将”。
陈近南是军师。冯锡范武功虽强将略却非所长乃是郑成功的卫士队长。施琅和陈冯二人
并肩血战久共患难这时对二人仍以当年的军衔相称。悬崖和下面相距七八丈施琅站得
又远可是他中气充沛一句话送上崖来人人听得清楚。
郑克爽脸上变色颤声道:“冯师父你……你不可投降。”冯锡范道:“公子放心。冯
某只教有一口气在决不能投降鞑子。”陈近南虽知冯锡范阴险奸诈曾几次三番要加害自
己要保郑克爽图谋延平郡王之位但此时他说来大义凛然好生相敬说道:“冯大哥
你我今日并肩死战说什么也要保护二公子周全。”冯锡范道:“自当追随军师。”郑克爽
道:“军师此番保驾有功回到台湾我必奏明父王大大的……大大的封赏。”陈近南
道:“那是属下份当所为。”说着走向崖边察看敌情。
韦小宝笑道:“郑公子大大的封赏倒也不必。你只要不翻脸无情害我师父就多谢
你啦。”郑克爽向他瞪了一眼。
韦小宝低声道:“师姊咱们不如捉了郑公子去献给清兵罢。”阿珂啐道:“一见了
面就不说好话。你怎么又来吓他?”韦小宝笑道:“吓几下玩儿又吓不死的。就算吓死
了也不打紧。”阿珂呸了一声突然间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韦小宝问双儿:“大家怎么在一起了?”双儿道:“陈总舵主带了风大爷和我出海找
你。我想起你曾到这通吃岛来过跟陈总舵主说了便到这里来瞧瞧。途中凑巧见到清兵炮
船追赶郑公子打沉了他座船我们救了他上船逃到这里。谢天谢地终于见到了你。”
说到这里眼圈又红了。
韦小宝伸手拍拍她肩头说道:“好双儿这些日子中我没一天不记着你。”这句话
倒不是口是心非阿珂和双儿两个他每天不想上十次也有八次倒还是记挂双儿的次数
多了些。
陈近南叫道:“众位兄弟乘着鞑子援兵未到咱们下去冲杀一阵。否则再载得六艇鞑
子兵来就不易对付了。”众人齐声称是。这次来到岛上的十余人中除了陈冯郑风
以及阿珂双儿外尚有天地会众八人郑克爽的卫士三人。陈近南道:“郑公子陈姑
娘小宝双儿你们四个留在这里。余下的跟我冲!”长剑一挥当先下崖。冯锡范风
际中和其余十一人跟着奔下齐声呐喊向清兵队疾冲而前。清兵纷纷放箭都给陈冯
风三人格打开了。
先前乘船水战施琅所乘的是大战船炮火厉害陈近南等只有挨打的份儿。这时近身
接战清兵队中除了施琅一人之外余下的都武功平平怎抵得住陈冯风三个高手?天
地会兄弟和郑府卫士身手也颇了得这十四个人一冲入阵清兵当者披靡。
韦小宝道:“师姊双儿咱们也下去冲杀一阵。”阿珂和双儿同声答应。郑克爽道:
“我也去!”眼见韦小宝拔了匕在手冲下崖去双儿和阿珂先后奔下。郑克爽只奔得几
步便停步不前心想:“我是千金之体怎能跟这些属下同去犯险?”叫道:“阿珂你
也别去罢!”阿珂不应紧随在韦小宝身后。
韦小宝武功虽然平平但身有四宝冲入敌阵之中却是履险如夷。那四宝?第一宝
匕锋锐敌刃必折;第二宝宝衣护身刀枪不入;第三宝逃功精妙追之不及;第四
宝双儿在侧清兵难敌。侍此四宝而和高手敌对固然仍不免落败但对付清兵却绰绰有
余霎时间连伤数人果然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心想:“当年赵子龙长坂坡七进七出
那也不过如此。说不定还是我韦小宝……”
众人一阵冲杀清兵四散奔逃。陈近南单战施琅一时难解难分。冯锡范和风际中却将
众兵将杀得犹如砍瓜切菜一般不到一顿饭时分八十多名清兵已死伤了五六十人残兵败
将纷纷奔入海中。众水军水性精熟忙向大船游去。这一边天地会的兄弟死了二人重伤一
人余下的将施琅团团围住。
施琅钢刀翻飞和陈近南手中长剑斗得甚是激烈虽然身陷重围却丝毫不惧。韦小宝
叫道:“施将军你再不抛刀投降转眼便成狗肉之酱了。”施琅凝神接战对旁人的言行
不闻不见。
斗到酣处陈近南一声长啸连刺三剑第三剑上已和施琅的钢刀黏在一起。他手腕抖
动急转了两个圈子只听得施琅“啊”的一声钢刀脱手飞出。陈近南剑尖起处指住了
他咽喉喝道:“怎么说?”施琅怒道:“你打赢了杀了我便是有什么话好说?”陈近
南道:“这当儿你还在自逞英雄好汉?你背主卖友英雄好汉是这等行径吗?”
施琅突然身子一仰滚倒在地这一个打滚摆脱了喉头的剑尖双足连环疾向陈近
南小腿踢去。陈近南长剑竖立挡在腿前。施琅这两脚倘若踢到便是将自己双足足踝送到
剑锋上去危急中左手在地上一撑两只脚硬生生的向上虚踢一个倒翻筋斗向后跃出待
得站起陈近南的剑尖又已指在他喉头。
施琅心头一凉自知武功不是他对手突然问道:“军师国姓爷待我怎样?”
这句话问出来却大出陈近南意料之外。刹那之间郑成功和施琅之间的恩怨纠葛在
陈近南脑海中一幌而过他叹了口气说道:“平心而论国姓爷确有对你不住地方。可是
咱们受国姓爷大恩纵然受了冤屈又有什么法子?”
施琅道:“难道要我学岳飞含冤而死?”
陈近南厉声道:“就算你不能做岳飞可也不能做秦桧你逃得性命也就是了。男子
汉大丈夫岂能投降鞑子去做那猪狗不如的汉奸?”施琅道:“我父母兄弟妻子儿女又
犯了什么罪为什么国姓爷将他们杀得一个不剩?他杀我全家我便要杀他全家报仇!”陈
近南道:“报仇事小做汉奸事大。今日我杀了你瞧你有没有面目见国姓爷去。”
施琅脑袋一挺大声道:“你杀我便了。只怕是国姓爷没脸见我不是我没脸见他。”
陈近南厉声道:“你到这当口还是振振有词。”欲待一剑刺入他咽喉却不由得想到
昔日战阵中同生共死之情。施琅在国姓爷部下身先士卒浴血苦战功劳着实不小若不是
董夫人干预军务侮慢大将此人今日定是台湾的干城虽然投敌叛国绝无可恕但他全
家无辜被戮实在也是其情可悯说道:“我给你一条生路。你若能立誓归降重归郑王爷
麾下今日就饶了你性命。今后你将功赎罪尽力于恢复大业仍不失为一条堂堂汉子。施兄
弟我良言相劝盼你回头。”最后这句话说得极是恳切。
施琅低下了头脸有愧色说道:“我若再归了台湾岂不成了反覆无常的小人?”
陈近南回剑入鞘走近去握住他手说道:“施兄弟为人讲究的是大义大节只要你
今后赤心为国过去的一时糊涂又有谁敢来笑你?就算是关王爷当年也降过曹操。”
突然背后一人说道:“这恶贼说我爷爷杀了他全家我台湾决计容他不得。你快快将他
杀了。”陈近南回过头来见说话的是郑克爽便道:“二公子施将军善于用兵当年国
姓爷军中无出其右。他投降过来于我反清复明大业有极大好处。咱们当以国家为重过去
的私人怨仇谁也不再放在心上罢。”
郑克爽冷笑道:“哼此人到得台湾握了兵权我郑家还有命么?”陈近南道:“只
要施将军立下重誓我以身家性命担保他决无异心。”郑克爽冷笑道:“等他杀了我全家
性命你的身家性命陪得起吗?台湾是我郑家的可不是你陈军师陈家的。”
陈近南只气得手足冰冷强忍怒气还待要说施琅突然拔足飞奔叫道:“军师你
待我义气深重兄弟永远不忘。郑家的奴才兄弟做不了……”
陈近南叫道:“施兄弟回来有话……”突然背心上一痛一柄利刃自背刺入从胸
口透了出来。
这一剑却是郑克爽在他背后忽施暗算。凭着陈近南的武功便十个郑克爽俄杀他不得
只是他眼见施琅已有降意却被郑克爽骂走知道这人将才难得只盼再图挽回万万料不
到站在背后的郑克爽竟会陡施毒手。
当年郑成功攻克台湾派儿子郑经驻守金门、厦门。郑经很得军心却行止不谨和乳
母通奸生子。郑成功得知后愤怒异常派人持令箭去厦门杀郑经。诸将认为是“乱命”不
肯奉令公启回禀有“报恩有日侯阙无期”等语。郑成功见部将拒命更是愤怒不久
便即病死年方三十九岁。台湾统兵将领拥立郑成功的弟弟郑袭为主。郑经从金厦回师台
湾打垮台湾守军而接延平王位。郑成功的夫人董夫人以家生祸变王爷早逝俱因乳母生
子而起是以对乳母所生的克臧十分痛恨极力主张立嫡孙克爽为世子。郑经却不听母言。
陈近南一向对郑经忠心耿耿他女儿又嫁克臧为妻董夫人和冯锡范等暗中密谋知道要拥
立克爽必须先杀陈近南以免他从中作梗数次加害都被他避过。不料他救得郑克爽性
命反而遭了此人毒手。这一剑突如其来谁都出其不意。
冯锡范正要追赶施琅只见韦小宝挺匕向郑克爽刺去。冯锡范回剑格挡嗤的一声
手中长剑断为两截。但他这一剑内劲浑厚韦小宝的匕也脱手飞出。冯锡范跟着一脚将
韦小宝踢了个筋斗待要追击双儿抢上拦住。风际中和两名天地会兄弟上前夹攻。
韦小宝爬起身来拾起匕悲声大喊:“这恶人害死了总舵主大伙儿跟他拼命!”
向郑克爽冲去。
郑克爽侧身闪避挺剑刺向韦小宝后脑。他武功远较韦小宝高明这一剑颇为巧妙眼
见韦小宝难以避过忽然斜刺里一刀伸过来格开却是阿珂。她叫道:“别伤我师弟!”跟
着两名天地会兄弟攻向郑克爽。
冯锡范力敌风际中和双儿等四人兀自占到上风拍的一掌将一名天地会兄弟打得口
喷鲜血而死。忽听得郑克爽哇哇大叫冯锡范抛下对手向郑克爽身畔奔去挥掌又打死了
一名天地会兄弟。他知陈近南既死这伙人以韦小宝为须得先行料理这小鬼即伸掌往
韦小宝头顶拍落。
双儿叫道:“相公快跑!”纵身扑向冯锡范后心。
韦小宝道:“你自己小心!”拔足便奔。
冯锡范心想:“我如去追这小鬼公子无人保护。”伸左臂抱起郑克爽向着韦小宝追
来。他虽抱着一人还是奔得比韦小宝快了几分。
韦小宝回头一看吓了一跳伸手便想去按“含沙射影”的机括这么脚步稍缓冯锡
范来得好快右掌已然拍到。这当儿千钧一如等出暗器多半已给他打得脑浆迸裂
只得斜身急闪使上了“神行百变”之技逃了开去。
冯锡范这一下冲过了头急忙收步转身追去。韦小宝叫道:“我师父的鬼魂追来了!
来摸你的头了!”说得两句话松了一口气冯锡范又赶近了一步。后面双儿和风际中衔尾
急追只盼截下冯锡范来。韦小宝东窜西奔变幻莫测冯锡范抱了郑克爽身法究竟不甚
灵便一时追他不上。双儿和风际中又在后相距数丈。
追逐得一阵韦小宝渐感气喘情急之下足便往悬崖上奔去。冯锡范大喜心想你
这是自己逃入了绝境眼见这悬崖除了一条窄道之四面临空更无退路反而追得不这么
急了。只是韦小宝在这条狭窄的山路上奔跑“神行百变”功夫便使不出来他刚踏上崖
顶冯锡范也已赶到。韦小宝大叫:“老婆、中老婆、小老婆大家快来帮忙啊再不出
来大家要做寡妇了。”
他逃向悬崖顶之时崖上五女早已瞧见。苏荃见冯锡范左臂中挟着一人仍是奔跃如
飞武功之强比之洪教主也只稍逊一筹而已早已持刀伏在崖边待冯锡范赶到刷的一
刀拦腰疾砍。
冯锡范先前听见韦小宝大呼小叫只道仍是扰乱人心万料不到此处果然伏得有人但
见这一刀招数精奇着实了得微微一惊退了一步大喝一声左足微幌右足突然飞
出正中苏荃手腕。苏荃“啊”的一声柳叶刀脱手激飞上天。
韦小宝正是要争这顷刻身子对准了冯锡范右手在腰间“含沙射影”的机括上力掀
嗤嗤嗤声响一蓬绝细钢针急射而出尽数打在冯锡范和郑克爽身上。
冯锡范大声惨叫松手放开郑克爽两人骨碌碌的从山道上滚了下去。双儿和风际中正
奔到窄道一半见两人来势甚急当即跃起避过。
郑冯二人滚到悬崖脚边钢针上毒性已两人犹如杀猪似的大叫大嚷不住翻滚。总
算何惕守入华山派门下之后遵从师训一切阴险剧毒从此摒弃不用这“含沙射影”钢针
上所喂的只是麻药并非致命剧毒否则以当年五毒教教主所传的喂毒暗器见血封喉中
人立毙冯郑二人滚不到崖底早已气绝。饶是如此钢针入体仍是麻痒难当两人全身
便似有几百只蝎子、蜈蚣一齐咬噬一般。冯锡范虽然硬朗却也忍不住呼叫不绝。
韦小宝、双儿、风际中、苏荃、方怡、沐剑屏、公主、曾柔、阿珂等先后赶到眼见冯
郑二人的情状都相顾骇然。
韦小宝微一定神喘了几口气抢到陈近南身边只见郑克爽那柄长剑穿胸而过兀自
插在身上但尚未断气不由得放声大哭抱起了他身子。
陈近南功力深湛内息未散低声说道:“小宝人总是要死的。我……我一生为国为
民无愧于天地。你……你……你也不用难过。”
韦小宝只叫:“师父师父!”他和陈近南相处时日其实甚暂每次相聚总是担心师
父查考自己武功进境心下惴惴一门心思只是想如何搪塞推委掩饰自己不求上进极少
有什么感激师恩的心意。但此刻眼见他立时便要死去师父平日种种不言之教对待自己恩
慈如父的厚爱立时充满胸臆恨不得代替他死了说道:“师父我对你不住你……你
传我的武功我……我……我一点儿也没学。”
陈近南微笑道“你只要做好人师父就很欢喜学不学武功那……那并不打紧。”韦
小宝道:“我一定听你的话做好人不……不做坏人。”陈近南微笑道:“乖孩子你一
向来就是好孩子。”
韦小宝咬牙切齿的道:“郑克爽这恶贼害你呜呜呜呜师父我已制住了他一定
将他斩成肉酱替你报仇呜呜呜呜……”边哭边说泪水直流。
陈近南身子一颤忙道:“不不!我是郑王爷的部属。国姓爷待我恩重如山咱们无
论如何不能杀害国姓爷的骨肉……宁可他无情不能我无义小宝我就要死了你不可
败坏我的忠义之名。你……你千万要听我的话……”他本来脸含微笑这时突然脸色大为焦
虑又道:“小宝你答应我一定要放他回台湾否则否则我死不瞑目。”
韦小宝无可奈何只得道:“既然师父饶了这恶贼我听你……听你吩咐便是。”
陈近南登时安心吁了口长气缓缓的道:“小宝天地会……反清复明大业你好好
干咱们汉人齐心合力终能恢复江山只可惜……可惜我见……见不着了……”声音越说
越低一口气吸不进去就此死去。
韦小宝抱着他身子大叫:“师父师父!”叫得声嘶力竭陈近南再无半点声息。
苏荃等一直站在他身畔眼见陈近南已死韦小宝悲不自胜人人都感凄恻。苏荃轻抚
他肩头柔声道:“小宝你师父过去了。”
韦小宝哭道:“师父死了死了!”他从来没有父亲内心深处早已将师父当作了父
亲以弥补这个缺憾只是自己也不知道而已;此刻师父逝世心中伤痛便如洪水溃堤难
以抑制原来自己终究是个没父亲的野孩子。
苏荃要岔开他的悲哀之情说道:“害死你师父的凶手咱们怎生处置?”
韦小宝跳起身来破口大骂:“辣块妈妈小王八蛋。我师父是你郑家部属我韦小宝
可没吃过你郑家一口饭使过郑家一文钱。你***臭贼你还欠了我一万两银子没还呢。
师父要我饶你性命好性命就饶了那一万两银子赶快还来你还不出来吗?我割你一
刀就抵一两银子。”口中痛骂不绝执着匕走到郑克爽身边伸足向他乱踢。
郑克爽身上中的毒针远较冯锡范为少这时伤口痛痒稍止听得陈近南饶了自己性命
当真大喜过望可是债主要讨债身边却没带银子哀求道:“我……我回到台湾一定加
十倍不加一百倍奉还。”韦小宝在他头上踢了一脚骂道:“你这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的臭贼说话有如放屁。这一万刀非割不可。”伸出匕在他脸颊上磨了两磨。
郑克爽吓得魂飞天外向阿珂望了一眼只盼她出口相求突然想到:“不对不对!
这小贼最心爱的便是阿珂此刻她如出言为我说话这小贼只有更加恨我这一万刀就一刀
也少不了。”说道:“一百万两银子我一定还的。韦香主韦相公如果不信……”
韦小宝又踢了他一脚叫道:“我自然不信!我师父信了你你却害死了他!”心中悲
愤难禁伸匕便要在他脸上刺落。
郑克爽叫道:“你既不信那么我请阿珂担保。”韦小宝道:“担保也没用。她担保过
你的后来还不是赖帐。”郑克爽道:“我有抵押。”韦小宝道:“好把你的狗头割下来
抵押你还了我一百万两银子我把你的狗头还你。”郑克爽道:“我把阿珂抵押给你!”
霎时之间韦小宝只觉天旋地转手一松匕掉落嗤的一声插入泥中和郑克爽
的脑袋相距不过数寸。郑克爽“啊哟”一声急忙缩头说道:“我把阿珂押给你你总信
了我送了一百万两银子来你再把阿珂还我。”韦小宝道:“那倒还可商量。”
阿珂叫道:“不行不行。我又不是你的你怎押我?”说着哭了出来。
郑克爽急道:“我此刻大祸临头阿珂对我毫不关心这女子无情无义我不要了。韦
香主如肯要她我就一万两银子卖断了给你。咱们两不亏欠你不用割我一万刀了。”
韦小宝道:“她心里老是向着你你卖断了给我也没用。”
郑克爽道:“她肚里早有了你的孩子怎么还会向着我?”韦小宝又惊又喜颤声道:
“你……你说什么?”郑克爽道:“那日在扬州丽春院里你跟她同床她有了孩子……”
阿珂大声惊叫一跃而起掩面向大海飞奔。双儿几步追上挽住了她手臂拉了回来。
阿珂哭道:“你……你答应不说的怎么……怎么又说了出来?你说话就如是放……
放……”虽在羞怒之下仍觉这“屁”字不雅没说出口来。
郑克爽见韦小宝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只怕他又有变卦忙道:“韦香主这孩子的的确
确是你的。我跟阿珂清清白白她说要跟我拜堂成亲之后才好做夫妻。你……你千万不可
多疑。”韦小宝问道:“这便宜老子你又干么不做?”郑克爽道:“她自从肚里有了你的
孩子之后常常记挂着你跟我说话一天到晚总是提到你。我听着好生没趣我还要她来
做什么?”
阿珂不住顿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怒道:“你就什么……什么都说了出来。”这么
说自是承认他的说话不假。
韦小宝大喜道:“好!那就滚你***臭鸭蛋罢!”郑克爽也是大喜忙道:“多
谢多谢!祝你两位百年好合这份贺礼兄弟……兄弟日后补送。”说着慢慢爬起身来。
韦小宝呸了一声在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我这一生一世再也不见你这臭贼。”
心想:“我答应师父今日饶他性命日后却不妨派人去杀了他给师父报仇。只要派的人不
是天地会的旁人便不怪不到师父头上。”
三名郑府卫士一直缩在一旁直到见韦小宝饶了主人性命才过来扶住郑克爽又将躺
在地下的冯锡范扶起。郑克爽眼望大海心感踌躇。施琅所乘的战船已然远去岸边还泊着
两艘船自己乘过的那艘给清兵大炮轰得桅断帆毁已难行驶另一艘则甚完好那显是韦
小宝等要乘坐的决无让给自己之理。他低声问道:“冯师父咱们没船怎么办?”冯锡
范道:“上了小艇再说。”
一行人慢慢向海边行去。突然身后一人厉声喝道:“且慢!韦香主饶了你们性命我可
没饶。”郑克爽吃了一惊只见一人手执钢刀奔来正是天地会好手风际中。郑克爽颤声
道:“你……你是天地会的兄弟天地会一向受台湾延平王府节制你……你……”风际中
厉声道:“我怎么样?给我站住!”郑克爽心中害怕只得应了声:“是。”
风际中回到韦小宝身前说道:“韦香主这人害死总舵主是我天地会数万兄弟不共
戴天的大仇人决计饶他不得。总舵主曾受国姓爷大恩不肯杀他子孙。韦香主又奉了总舵
主的遗命不能下手。属下可从来没见过国姓爷总舵主的遗命也不是对我而说。属下今日
要手刃这恶贼为总舵主报仇。”
韦小宝右手手掌张开放在耳后侧头作倾听之状说道:“你说什么?我耳朵忽然聋
了什么话也听不见。风大哥你要干什么事不妨放手去干不必听我号令。我的耳朵生
了毛病唉定是给施琅这家伙的大炮震聋了。”这话再也明白不过风际中要杀郑克爽
尽可下手他决不阻止。
眼见风际中微有迟疑之意韦小宝又道:“师父临死之时只是叫我不可杀郑克爽可
并没吩咐我保护他一生一世啊。只要我不亲自下手也就是了。天下几万万人个个可以杀
他又有谁管得了?”
风际中一拉韦小宝的衣袖道:“韦香主借一步说话。”两人走出十余丈风际中停了
脚步说道:“韦香主皇上一直很喜欢你是不是?”韦小宝大奇道:“是啊那又怎
样?”风际中道:“皇上要你杀总舵主你不肯自己逃了出来足见你义气深重。江湖上
的英雄好汉人人都是十分佩服。”
韦小宝摇了摇头凄然道:“可是师父终究还是死了。”风际中道:“总舵主是给郑克
爽这小子害死的不过皇上交给韦香主的差使那也算是办到了……”韦小宝大是诧异问
道:“你……你为什么说这……这等话?”
风际中道:“皇上心中对三个人最是忌惮这三人不除皇上的龙庭总是坐不稳。第
一个是吴三桂那不用说了。第二个便是总舵主天地会兄弟遍布天下反清复明的志向从
不松懈皇上十分头痛。现今总舵主死了除去了皇上的一件大事……”
韦小宝听到这里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是你是你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