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得罪了我平西王可要对你们不客气了!”老夫妇和那病汉都大为惊
讶互相望了一眼。那病汉道:“假的!平西王怎会有你这样的侄儿?”韦小宝道:“怎会
是假?平西王家里的事你不妨一件件问我。只要我有一件说错了你杀我的头就是。”那
病汉道:“好!平西王最爱的是什么东西?”韦小宝道:“你说是东西呢还是人?他最爱
的人从前是陈圆圆后来陈圆圆年纪大了他就喜欢了一个叫做‘四面观音’的美人现
今他最心爱的美人叫做‘八面观音’。”那病汉道:“美人有什么好爱?我说他最爱的东
西。”韦小宝道:“平西王有三件宝贝他是最爱的了。第一是一张白老虎皮第二是一颗
鸡蛋大的红宝石第三是一面老虎花纹的大理石屏风。”那病汉笑道:“哈哈你倒真的知
道你瞧!”解开衣扣左手抓住长袍的大襟往外一扬露出里面所穿的皮裘来。那皮裘白
底黑章正是白老虎皮所制。韦小宝大奇道:“咦咦!这是平西王第一心爱的白老虎皮
哪你……你……怎么偷了得来?”那病汉得意洋洋的道:“什么偷了得来?是平西王送我
的。”
韦小宝摇头道:“这个我可不信了。我听我姊夫夏国相说……”那病汉道:“夏国相是
你姊夫?”韦小宝道:“是是堂姊夫我堂姊吴之……吴之芳是嫁给他做老婆的。我姊
夫很会打仗是平西王麾下十大总兵之一。”那病汉点头道:“这就是了。平西王请我爹妈
和我喝酒我爹妈不去我独自去了。平西王亲自相陪。他手下的十大总兵都来了。你姊夫
排在第一个。”韦小宝道:“是啊还有马宝马大哥、王屏藩王大哥、张国柱张大哥那都
是顶括括的战将好威风啊好杀气!”那病汉道:“你姊夫说我这张白老虎皮怎样?”韦
小宝一意讨他欢心信口开河:“我姊夫说当年陈圆圆最得宠之时受了风寒有点儿伤
风咳嗽听人说只要拿这张白老虎皮当被盖盖得三天立刻就好了。她向吴……向平西
王讨这张白老虎皮。平西王言道:‘借你盖几天是可以的赐给你就不行了。这是天下最吉
祥的宝贝八百年只出一只白老虎就算出了也打不到剥不到皮。这张白老虎皮放在屋
里邪鬼恶魔一见到立刻就逃得远远地。身上有病也不用吃药只须将白老虎皮当被
盖盖不了几天就皮到病除。人家赌牌九左门叫作青龙右门叫作白虎。青龙皮、白虎
皮都是无价之宝。
那老妇听他说得活灵活现儿子身上有病那是她唯一关心的事听说白虎皮当被盖可
治咳嗽虽不甚信却亟盼当真如此说道:“孩儿平西王将这件宝贝送了给你你面子
可不小啊。你做了皮袍子穿真聪明倘若这白虎皮真能治病……”那病汉皱眉道:“我又
没病你尽提干么?”那老妇笑道:“是是。你生龙活虎一般这几个都是江湖好汉却
给你转陀螺、耍流星玩了个不亦乐乎。”那病汉哈哈大笑笑声中夹着几声咳嗽。那老妇
道:“你晚上睡觉之时咱们记得把皮袍子盖在被上。”病汉转过了头不理。
那老翁一指风际中等人问道:“这些都是平西王的手下?”韦小宝心想:“我冒充是
老汉奸的侄子也不打紧。要徐三哥他们认是吴三桂的手下那可一万个不愿意了。他们骨
头硬别要言语中露出了马脚。”说道:“他们都是我的手下。我们听说平西王起义额驸
和公主留在京里逃不出来。这吴应熊哥哥跟我最说得来交情再好不过我带这批朋友想
到北京去救额驸。这件事虽然凶险可是大家义气为重这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明知是
刀山剑林也要去闯了。”这几句话可说得慷慨激昂之至。
那老翁点了点头走过去双手几下拉扯登时将缚住风际中等人的长绳拉断跟着在每
人背心轻拍两记推拿数下解开了各人被封的穴道。一名仆妇去解开了双儿缚住两手的头
。那老翁对韦小宝道:“单凭你这一面之辞也不能全信这事牵连重大你说是平西王
的侄子可有什么证据?”韦小宝笑道:“老爷子这可为难了。我的爹娘却不是随身带
的。这样罢咱们去北京见额驸倘若他已给皇帝拿了咱们就去见建宁公主。公主定会跟
你们说我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吴之荣。”心想一到北京那里还怕你们胡来就算当
真给他们扭了去见建宁公主自己就冒充是天上的玉皇大帝公主也必点头称是。那老翁和
老妇对望了一眼沉吟未决。韦小宝突然想起笑道:“啊有了我身上有一封平西王写
的家书这封信给旁人见到了我不免满门抄斩。你们既是平西王的朋友瞧一瞧倒也不
妨。”说着伸手入怀取出查伊璜假造的那封书信交给老翁。那老翁抽出书笺在沉沉暮
色之中观看。韦小宝还怕他们不懂解说道:“斩白蛇、唱大风歌什么的是说朱元
璋……”他不解说倒好一解便错将刘邦的事说成了朱元璋幸好那老翁、老妇正在凝神
阅信没去留意他说些什么。那老妇看了信后说道:“那是没错的了。平西王要做汉高
祖、明太祖请他去做张子房、刘伯温。二哥平西王说起义是为了复兴明室瞧这信中的
口气哼他……他自己其志不小哇。”向韦小宝瞧了一眼说道:“你年纪轻轻……”心
中自然是说:“你这小娃儿也配做张子房、刘伯温么?”那老翁将信折好套入信封还
给韦小宝道:“果然是平西王的令侄我们适才多有得罪。”韦小宝笑道:“好说好
说。不知者不罪。”这时徐天川等均已醒转听韦小宝自称是吴三桂的侄儿对方居然信之
不疑无不大为诧异但素知小香主诡计多端当下都默不作声。韦小宝心想:“老子曾对
那蒙古大胡子罕帖摩冒充是吴三桂的儿子儿子都做过再做一次侄儿又有何妨?下次冒充
是吴三桂的爸爸便是只要能翻本就不吃亏。”这时天色已甚为昏暗众人站在荒郊之
中一阵阵寒风吹来那病汉不住咳嗽。韦小宝问道:“请问老爷子、老太太贵姓?”那老
妇道:“我们姓归。”韦小宝心道:“什么姓不好姓却去姓个乌龟的‘龟’真正笑话奇
谈。”那老妇瞧着儿子说道:“这就天黑了得找个地方投宿别的事慢慢再商量。”韦
小宝道:“是是。刚才我在山冈之上见到那边有烟冒起来有不少人家咱们这就借宿
去。”说着向庄家大屋的方向一指。其实此处离庄家大屋尚有十来里地山丘阻隔瞧得见
什么炊烟?那男仆牵过两匹马来让病汉、老翁、老妇乘坐。老妇和病汉合乘一骑她坐在
儿子身后伸手搂住了他。韦小宝等本来各有坐骑一齐上马四名仆役步行。行了一阵
韦小宝对双儿大声道:“你骑马快去瞧前面是市镇呢还是村庄找一两间大屋借宿赶快
先烧热水归家少爷要暖参汤喝。大伙儿热水洗了脚再喝酒吃饭。多赏些银子。”他说一
句双儿答应一声。他从怀中摸出一大锭银子连着一包蒙*汗*药一起递过。双儿接过纵马
疾驰。那老妇脸有喜色韦小宝吩咐煮热水、暖参汤显然甚合她心意。又行出数里双儿
驰马奔回说道:“相公前面不是市镇也不是村庄是家大屋。屋里的人说他家男人都
出门去了不能接待客人。我给银子他们也不要。”韦小宝骂道:“蠢丫头管他肯不肯
接待咱们只管去便是。”双儿应道:“是。”那老妇也道:“咱们只借宿一晚他家没男
子难道还抢了他、谋了他家的不成?”
一行人来到庄家。一名男仆上去敲门敲了良久才有一个老年仆妇出来开门耳朵半
聋缠夹不清翻来覆去只是说家里没男人。那病汉笑道:“你家没男子这不是许多男
子来了吗?”一闪身跨进门去将那老仆妇挤在一边。众人跟着进去在大厅上坐定。那
老妇道:“张妈、孙妈你们去烧水做饭主人家不喜欢客人一切咱们自己动手便是。”
两名仆妇答应了径行去找厨房。徐天川来过庄家大屋后来曾听韦小宝说起个中情由眼
见他花言巧语将这三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大高手骗得自投罗网心下暗暗欢喜当下和众兄
弟坐在阶下离得那病汉和韦小宝远远地以免露出了马脚。
那老翁指着吴之荣问道:“这个嘴里流血的汉子是什么人?”韦小宝道:“这家伙是朝
廷里做官的我们在道上遇见了怕他去向官府出告密因此……因此便割去了他的舌
头。”那老翁当时离得甚远却瞧在眼里心中一直存着个疑团这时听韦小宝说了仍有
些将信将疑走到吴之荣身前问道:“你是朝廷的官儿是不是?”
吴之荣早已痛得死去活来当下点了点头。那老翁又问:“你知道人家要造反想去出
告密是不是?”吴之荣心想要抵赖是不成了只盼这老翁能救得自己一命于是连连点
头。韦小宝道:“他得知南方有一位手握兵权的武将要造反这位武将姓吴造起反来就不
得了。”那老翁问吴之荣道:“这话对吗?”吴之荣又点头不已。
那老翁再不怀疑对韦小宝又多信得几分。他回坐椅上问韦小宝:“吴兄弟的武功
是哪位师父教的?”韦小宝道:“我师父有好几位一、二、三一共是三位。不过我……
我又笨又懒什么功夫也没学好。”那老翁心想:“你武功没学好难道我不知道了。”但
于他的“神行百变”轻功总是不能释怀虽然韦小宝所使的只是些皮毛然而身法步伐确
是“神行百变”上乘轻功无疑又问:“你跟谁学的轻功?”韦小宝心想:“他定要问我轻
功是谁教的必是跟我那位师太师父有仇那可说不得。他是吴三桂一党多半跟西藏喇嘛
有交情。”便道:“有一位西藏大喇嘛叫作桑结在昆明平西王的五华宫里见到了我说
我武功太差跟人打架是打不过的不如学些逃走的法子罢就教了我几天。我练得很辛
苦自以为了不起啦哪知道一碰上你老公公、老婆婆还有这位身强力壮、精神百倍的归
少爷却一点也不管用。”那老妇听他称赞儿子“身强力壮精神百倍”这八字评语可
比听到什么奉承话都欢喜不由得眉花眼笑向儿子瞧了几眼从心底里乐上来说道:
“二哥孩儿这几天精神倒健旺。”那老翁微微点头然见儿子半醒半睡的靠在椅子实是
萎靡之极心中不由得难过向韦小宝道:“原来如此这就是了。”那老妇问道:“桑结
怎么会铁剑门的轻功?”那老翁道:“铁剑门中有个玉真子在西蒙住过很久。”那老妇
道:“啊是了他是木桑道长的师弟。多半是他当年在西藏传了给人。”转头问双儿:
“小姑娘你的武功又是跟谁学的?”一对老夫妇都凝视着她似乎她的师承来历是件要紧
之极的大事。双儿给二人瞧得有些心慌道:“我……我……”她不善说谎不知如何回答
才是。韦小宝道:“她是我的丫头那位桑结喇嘛也指点过她的武功。”
老翁、老妇一齐摇头齐声道:“决计不是。”脸上神色十分郑重。这时那病汉忽然大
声咳嗽越咳越厉害。老妇忙过去在他背上轻拍。老翁也转头瞧着儿子。两名仆妇从厨下用
木盘托了参汤和热茶出来站在病汉身前待他咳嗽停了服侍他喝了参汤才将茶碗分给
众人、连徐天川等也有一碗。那老翁喝了茶要待再问双儿却见她已走入后堂。那老翁忽
地站起问孙妈道:“冲茶的热水哪里来的?”韦小宝大吃一惊心中怦怦乱跳暗叫:
“糟糕糟糕!这老不死的知道了。”孙妈道:“是我和张妈一起烧的。”老翁问道:“用
的什么水?”孙妈道:“就是厨房缸里的。”张妈跟着道:“我们仔细看过了很干
净……”话犹未了咕咚、咕咚两声两名男仆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那老妇跳起身来晃了一晃伸手按头叫道:“茶里有毒!”徐天川等并未喝茶各
人使个眼色一齐摔倒假装晕去乒乒乓乓茶碗摔了一地。
韦小宝叫道:“啊哟!”也摔倒在地闭上了眼睛。只听张妈和孙妈齐道:“水是我们
烧的厨房里又没来过别人。”那老妇道:“缸里的水下了药。孩儿你觉得怎样?”那病
汉道:“还好还……”头一侧也晕了过去。孙妈道:“参汤里没加水。参汤是我们熬了
带来的。”老翁道:“隔水燉热水汽也会进去。”老妇道:“对!孩儿身子虚弱这……
这……”忙伸手去摸那病汉额头手掌已不住颤抖。那老翁强运内息压住腹内药力不使散
说道:“快去挹两盆冷水来。”张妈、孙妈没喝茶眼见奇变横生都吓得慌了忙急
奔入内。那老妇道:“这屋子有古怪。”她身上不带兵刃俯身去一名男仆腰间拔刀一低
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也站立不定一交坐倒手指碰到了刀柄却已无力捏住。那老
翁左手扶住椅背闭目喘息身子微微摇晃。
韦小宝躺在地下偷眼察看见双儿引了一群女子出来。那老翁突然挥掌劈出将一名
白衣女子击得飞出丈许撞塌了一张椅子。徐天川等大声呼喝跃起身来抢到老翁身前
却见他已然晕倒。风际中出指点了他穴道又点了那老妇和病汉的穴道。韦小宝跳起身来
哈哈大笑叫道:“庄三少奶你好!”向一个白衣女子躬身行礼。
那女子正是庄家三少奶急忙还礼说道:“韦少爷你擒得我们的大仇人到来真不
知如何报答才是。老天爷有眼让我们大仇得报。韦少爷请你来见过我们的师父。”引着
他走到一个黄衫女子之前。这女子伸手在那被老翁击伤的女子背上按摩。那伤者哇的一声
吐出一大口鲜血跟着又是一大口血。那黄衫女子微笑道:“不要紧了。”声音柔美动听。
韦小宝见这女子年纪已然不轻声音却如少女一般。她头上戴了个金环赤了双足腰
间围着条绣花腰带装束甚是奇特头已然花白一张脸庞却又白又嫩只眼角间有不少
皱纹到底多大年纪实在说不上来瞧头已有六十来岁容貌却不过三十岁上下。他想
这人既是三少奶的师父当即上前跪倒磕头说道:“婆婆姊姊韦小宝磕头。”那女子笑
问:“你这孩子叫我什么?”韦小宝站起身来说道:“你是三少奶的师父我该叫你婆
婆不过瞧你相貌最多不过做得我姊姊因此叫你婆婆姊姊。”那女子格格而笑说道:
“最多做你姊姊?难道还能做你妹子吗?”韦小宝道:“倘若我隔壁听见你的声音那要叫
你婆婆妹妹了。”那女子笑得身子乱颤笑道:“你这小滑头好有趣一张嘴油腔滑调真
会讨人欢喜难怪连我归师伯这样的大英雄也会着了你道儿。”她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
惊。
韦小宝指着那老翁道:“这……这老公公是你婆婆姊姊的师伯?”那女子笑道:“怎
么不是?我跟他老人家有四十年不见了起初还真认不出来直到见到他老人家出手这一
掌‘雪横秦岭’如此威猛中原再没第二个人使得出才知是他。”韦小宝愁道:“既然是
自己人那怎么办?”那女子摇头笑道:“我可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师父知道了这事非
把我骂个臭死不可。”眼见几名仆妇已手持粗索在旁侍候笑道:“你如吩咐要绑人你自
己号令罢可不关我事。师伯我是不敢绑的不过如果不绑他老人家醒了转来我却打
他不过。小弟弟你打得过吗?”
韦小宝大喜笑道:“我更加打不过了。”知她这么说只是要自脱干系却无回护师
伯之意忙向徐天川等道:“这几个人跟吴三桂是一党不是好人。咱们天地会绑他起来
跟婆婆姊姊半点也不相干。”徐天川等适才受那病汉戏弄实是生平从所未经的奇耻大辱
早已恨得牙痒痒地当即接过绳索将老翁、老妇、病汉和两个男仆都结结实实的绑住。那
黄衫女子问道:“我归师伯怎会跟吴三桂是一党?你们又怎么干上了的?”韦小宝于是将如
何与那老翁在饭店相遇的情形说了徐天川等为那病汉戏耍一节自然略过了不说只说这
痨病鬼武功厉害大家不是他敌手。那女子道:“归家小师弟的性命还是我师父救的。他
从小就生重病到现在身子还是好不了。他是归师伯夫妇的命根子。”看了那老翁一眼说
道:“归师伯为人很正派怎会跟吴三桂那大汉奸是一党?倘若真是这样我师父就不能骂
人嘻嘻!”听她言语似乎对师父着实怕得厉害。韦小宝道:“谁帮了吴三桂那就该
杀。你师父知道了这事还会大大称赞你呢。”
那女子笑道:“是吗?”瞧着那老翁、老妇沉思片刻过去探了探那病汉的鼻息说
道:“三少奶待会我师伯醒来定要大脾气。咱们又不能杀了他。这样罢让他们留在
这里咱们大伙儿溜之大吉教他们永远不知道是给谁绑住的你说好不好?”三少奶道:
“师父吩咐就这么办好了。”但想在此处居住多年突然立刻要走心中固是舍不得又
觉诸物搬迁不易不禁面有难色。一个白衣老妇人说道:“仇人已得我们去祭过了诸位相
公灵位就可焚化了。”三少奶道:“婆婆说得是。”当下众人来到灵堂将吴之荣拉过
来跪在地下。三少奶从供桌上捧下一部书来拿到吴之荣跟前说道:“吴大人这部是
什么书你总认得罢?”吴之荣对这部书早已看得滚瓜烂熟一见这书的厚薄、大小、册
数便知是自己赖以升官财的《明史》再看题签果然是《明书辑略》便点了点头。
三少奶又道:“你瞧得仔细些这里供的英灵当年你都认得的。”吴之荣凝目向灵牌上的
名字瞧去只见一块块灵牌上写的名字是庄允城、庄廷、李令晰、程维藩、李焕、王兆
桢、茅元锡……一百多块灵牌上的名字个个是因自己举报告密、为《明史》一案而被朝廷
处死的。吴之荣只看得**个名字已然魂飞天外。他舌头被割流血不止本已三成中死
了二成这时全身一软坐倒在地扑簌簌的抖个不住。三少奶道:“你为了贪图功名富
贵害死了这许多人。列位相公有的在牢狱中受苦折磨而亡有的惨遭凌迟身受千刀万剐
之苦。我们若不是天幸蒙师父搭救也早已给你害死。今日如一刃杀了你未免太也便宜了
你。只不过我们做事不像你们这样残忍你想死得痛快自己作个了断罢。”说着解开了
他身上穴道当的一声将一柄短刀抛在地下。吴之荣全身颤抖拾起刀来可是要他自
杀又如何有这勇气?突然转身便欲向灵堂外冲出逃命只跨出一步但见数十个白衣女
子挡在身前。他喉头荷荷数声一交摔倒扭曲了几下便一动也不动了。
三少奶扳过他身子见他呼吸已停满脸鲜血睁大了双眼神情可怖说道:“恶有
恶报这奸贼终于死了。”跪倒在灵前说道:“列位相公你们大仇得报在天之灵便
请安息罢。”众女子一齐伏地大哭。
韦小宝和天地会群雄都在灵前行礼。那黄衫女子却站在一旁秀眉微蹙默然不动。
众女子哭泣了一会又齐向韦小宝叩拜谢他擒得仇人到来。韦小宝忙磕头还礼说
道:“小事一桩何必客气?倘若你们再有什么仇人说给我听我再去给你们抓来便
是。”三少奶道:“奸相鳌拜是韦少爷亲手杀了吴之荣已由韦少爷捉来处死。我们的大仇
已报了十足再也没仇人了。”当下众女子撤了灵位火化灵牌。
那黄衫女子见她们繁文缛节闹个不休不耐烦起来出去瞧那被擒的数人。韦小宝和
天地会群雄跟了出去。只见那老翁、老妇、病汉兀自未醒。
那黄衫女子微笑道:“小娃娃你要下毒害人可着实得好好的学学呢。”韦小宝道:
“是是晚辈下药迷人实在是没法子。他们武功太强我如不使个诡计非给扭断脖子
不可。这些下作手段江湖上英雄好汉是很瞧不起的。我知错了下次不敢了。”那黄衫女
子微微一笑说道:“什么下作上作?杀人就是杀人用刀子是杀人用拳头是杀人下毒
用药还不一样是杀人?江湖上的英雄好汉瞧不起?哼谁要他们瞧得起了?像那吴之荣
他去向朝廷告密杀了几千几百人他不用毒药难道就该瞧得起他了?”这番话句句都教
韦小宝打从心坎儿里欢喜出来不禁眉花眼笑说道:“婆婆姊姊你这话可真对极了。我
小时候帮人打架用石灰撒敌人眼睛我帮他打赢了架救了他性命可是这人反而说我使
的是下三滥手段狠狠打我耳光。可惜那时婆婆姊姊不在身边否则也好教训教训他。”那
黄衫女子道:“不过你向我归师伯下毒我也得狠狠打你几个耳光。”韦小宝忙道:“那时
候我可不知他是你的师伯哪。”那女子道:“要是你知道他是我师伯他又要扭断你的脖
子你有毒药在手下不下他的毒?”韦小宝嘻嘻一笑说道:“性命交关那也只好得罪
了。”那女子道:“算你说老实话。人家要你的命你怎能不先要人家的命?我说要打你耳
光只因你太也不知好歹。人家是大名鼎鼎的‘神拳无敌’归辛树归二爷功力何等深厚?
你对他使这吃了头不会晕、眼不会花的狗屁蒙*汗*药他老人家只当是胡椒粉。”韦小宝道:
“可是他……他……”那女子道:“你这不上台盘的蒙*汗*药混在茶里人家八十年的老江
湖会胡里胡涂的就喝了下去?那是开黑店的流氓痞棍玩意儿。要下毒就得下第一流
的。”韦小宝又惊又喜说道:“原来……原来婆婆姊姊给换上了第一流的。”那女子道:
“胡说!我没换。归师伯他们自己累了头痛烧晕了过去。跟我有什么相干?一个是痨
病鬼两个是八十多岁的老公公、老婆婆忽然之间自己晕倒了有什么希奇?”
她嘴里说得一本正经眼光中却露出玩闹的神色。韦小宝知她怕日后师父知道了责骂
是以不认心中对这女子说不出的投缘佩服突然跪倒在地说道:“婆婆姊姊我拜你为
师你收了我这徒儿我叫你师父姊姊。”那女子格格嘻笑伸出右臂将手掌搁在他颏
下。韦小宝只觉得颏下有件硬物绝非人手垂看去大吃一惊只见那物竟是一把黑黝
黝的铁钩钩尖甚利闪闪光。那女子笑道:“你再瞧仔细了。”左手捋起右手衣袖露
出一段雪白的上臂但齐腕而断并无手掌那只铁钩竟是装在手腕上的。那女子道:“你
要做我徒儿也无不可这就来割去了手掌我给你装只铁钩。”
这黄衫女子便是当年天下闻名的五毒教教主何铁手。后来拜袁承志为师改名为何惕
守。明亡后她随同袁承志远赴海外那一年奉师命来中原办事无意中救了庄家三少奶等一
群寡妇传了她们一些武艺。此番重来恰逢双儿拿了蒙*汗*药前来说起情由她虽不知对
方是谁但武功既如此高强寻常蒙*汗*药绝无用处于是另行用些药物放入水缸之中。何惕
守使毒本领当世无双自归华山派后不弹此调已久忽然见到有人要在水缸中下毒不禁
技痒牛刀小试天下何人当得?若非如此归辛树内力深厚尚在她师父袁承志之上韦
小宝这包从御前侍卫手中得来的寻常蒙*汗*药如何迷得他倒?那病汉归钟在娘胎之中便已得
病本来绝难养大后来服了珍贵之极的灵药这条性命才保了下来但身体脑力均已受
损始终不能如常人壮健。归辛树夫妇只有这个独子爱逾性命因他自幼病苦缠绵不免
娇宠过度失了管教。归钟虽然学得一身高强武功但人到中年心智性情却还是如**
岁的小儿一般。何惕守下药之时不知对方是谁待得觉竟是归师伯一家不由得心中惴
惴然而事已如此也就置之度外听得韦小宝说话讨人欢
第四十一回 渔阳鼓动天方醉 督亢图穷悔已迟-->>(第2/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