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生怕稍微一用力就把这最后的安宁给打翻了。他一步一步,艰难地从烂泥里拔出脚,把木盆推到了岸边。
几十只手同时伸了过去,把那个木盆接了上来。
铁头爬上岸,浑身滴着黑水,在那寒风里抖得像个筛子。他顾不上擦脸,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孩子。
“我想……我想看看他还活着没。”
铁斗颤抖着伸出一根那长满老茧的手指,探向孩子的鼻息。
一息。两息。三息。
没有气。
手指触碰到那冰冷的皮肤,铁头整个人僵住了。
“哇——!”
这个一米九的汉子,突然一屁股坐在那全是冰碴的地上,抱着头,像个受了委群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嘶哑,难听,却像是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每一个北凉士兵的心口上。
他们是杀人如麻的兵痞,是手上沾满鲜血的刽子手。但他们也是人,也是爹生娘养的。
谁家里没有个在地上乱跑的娃?谁没有个在家里缝补衣服的婆娘?
这洪水是没淹到虎头城,可这洪水淹没的这片土地上,住着的也是和他们一样讲着汉话、吃着面条的百姓啊!
李牧之一直站在高处的巨石上,像一尊黑色的铁像。
他看着那个死去的孩子,那张从未有过表情的脸上,肌肉在剧烈地抽搐。
他那只一直放在刀柄上的手,此刻握得指节发白,甚至因为用力过猛,把那缠着布条的刀柄都捏出了一个深坑。
江鼎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他没有哭,也没有愤怒。他的眼神冷漠得可怕,冷漠得像这脚下冰冷的岩石。
“不。”
江鼎从兜里掏出那包烟,烟早就湿透了,但他还是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哪怕点不着,也要尝尝那苦涩的味道。
“这不叫战争。这叫畜生道。”
江鼎弯下腰,从地上的积雪里挖出一块石头,用力地在岩壁上划了一道。
那是他在心里给宇文成都记的一笔账。
“李将军。”
江鼎转过身,背对着那片尸山血海。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份判决书。
“这孩子,不能留。”
还在哭泣的铁头猛地抬头,瞪着通红的眼睛:“哥,你说啥?!”
“我说,烧了。”
江鼎指着那个木盆,又指着水面上漂浮的那些尸体。
“所有捞上来的尸体,不管是谁,不管是大晋的兵还是百姓。”
“全部堆在一起,用火油,烧个干干净净。”
“你疯了?!”
一名老兵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指着江鼎,“那是人!死了都要入土为安!你要把他们烧了?那是挫骨扬灰!那是会被天打雷劈的!”
在这个时代,火葬是极刑,是对死者最大的不敬。
“入土为安?”
江鼎突然笑了,笑得让人心寒。
他指着脚下这片坚硬的岩石,又指着四周那茫茫的大水。
“哪来的土?啊?你告诉我现在哪有干土给你挖坑?”
“而且……”
江鼎猛地走上前,一把揪住那个老兵的衣领,把他拽到悬崖边上,指着下面那飘满尸体、散发着恶臭的水面。
“你闻闻!你给我仔细闻闻!”
“这水里是什么味道?是腐烂的味道!是瘟疫的味道!”
第97章 漂流的人间-->>(第2/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