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就蹲在火堆旁,一身锦袍早已被划破数道口子。
沾着泥土与暗褐色的血渍,狼狈得全然没了半分天潢贵胄的模样。
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恨意。
一双往日里温润明亮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与痛楚。
脚步声自庙门外传来,踩在满地鲜艳的雪粒上,发出“吱吱”的轻响。
朱允熥茫然地抬起头,凌乱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他苍白如纸的脸庞。
当看清来人是身披玄色披风的李景隆时,他先是微微一怔,那双空洞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紧接着,他的嘴角缓缓扯出一抹苦涩至极的惨笑。
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像是淬了毒的利刃,割得人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殿下没事就好。”李景隆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半分情绪。
他径直越过满地狼藉,走到那尊土地公公石像旁,毫不避讳地坐了下去。
顺手解下腰间悬挂的青铜酒壶,拔开塞子,仰头将剩下的几口猛灌了进去。
辛辣的酒水入喉,呛得他喉咙一阵发痒。
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抬手抹了抹唇角的酒渍。
朱允熥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堆苟延残喘的篝火上,盯着那些明明灭灭的火星,像是要将它们看穿。
他的双手缓缓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血痕。
眼底的茫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近乎疯狂的恨意。
“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他居然如此心狠,几次三番想要杀我!”
“我们是骨肉兄弟啊!”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字字泣血。
李景隆靠在冰冷的石像上,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神情慵懒,却又带着几分洞悉世事的锐利。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默默的重新挂在了腰间。
“自古以来,争储夺嫡之事,向来没有亲情可讲。”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冷冽,“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就看谁的刀更快,谁的心更狠!”
“刀更快...心更狠...”朱允熥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像是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道决绝的光芒,抓起身旁一只缺了口的瓷碗,狠狠朝着地面砸去!
“砰!”
清脆的碎裂声瞬间响彻整个大堂,瓷片四溅。
锋利的边缘折射着微弱的火光,刺眼得很。
“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朱允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要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皇爷爷留下的江山,朱家的天下,本就该是我的!”
“谁敢阻拦,我便杀谁!”
最后三个字,他吼得声嘶力竭,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掉落。
庙门外的暗卫听到动静,脚步下意识地顿了顿。
几双锐利的眸子透过门口往里面瞟了一眼,看到的是那位落魄殿下眼中的疯狂。
以及李景隆唇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们对视一眼,没有多言,只是默默转头,继续清理着院中横七竖八的尸体。
那些,都是方才追杀朱允熥的人。
如今,都成了冰冷的亡魂。
李景隆看着因为仇恨而身体微微颤抖的朱允熥,缓缓躺了下去,唇角的弧度愈发明显。
那抹冷笑,带着几分算计,几分期待。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只有让朱允熥彻底褪去那层仁厚的外衣。
只有让他亲眼见识到皇家的无情,这位太祖真正的嫡子嫡孙,才能真正狠下心来。
欲成大事者,绝不能心慈手软。
心软,便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