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在脑后,数屋顶的梁木。
第二天凌晨三点半,鹰愁崖上还飘着雾,风却已经刮得很硬了。顾无咎踏着天边残留的星光走来,白色袍子的下摆被山风吹得笔直,像一把插在剑鞘里的剑。
他推门没出声,看见陆仁已经盘腿坐在客厅正中间,膝盖上摊着本空白的《杂录簿》,笔尖蘸了井水,冻得发紫却还悬在纸上没落下。
“还不算赖床。”顾无咎淡淡说了句,算是夸奖。
他没先坐下,只抬起手指一弹,一缕青色的火苗绕着房梁转了三圈,把昨晚的灰尘、蛛网和潮气都卷出破窗户,屋外“嗤啦”一声,像撕开一块湿布。
“修炼的人,首先要学会‘养火’。这火不是炉子里的火焰,是体内的一缕‘先天之气’。你没通过秘考,丹田还没打开,养不了火,但可以学‘藏火’——把别人的火气藏进自己的骨头缝里。”
说完,他手指并拢像剑一样,在陆仁眉心点了一下。陆仁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顺着鼻梁冲下来,到胸口突然收紧,像被一个看不见的口袋套住,憋得耳朵嗡嗡响。
“憋住,别吐出来。吐一次就少活三年。”顾无咎声音不大,却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陆仁咬紧牙关,眼眶憋得通红,直到那团热流在胸口变冷变硬,化成黄豆大小的“核”,才敢喘口气。
“从今天起,每天凌晨三点半,我传你一缕火气,你用血当纸、骨头当盒子藏好。三年如果能攒下一百缕,遇到江湖上二流的高手,也能保住性命。”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只是让陆仁去劈柴一样。
陆仁擦掉鼻子下面渗出的血,沙哑地问:“那……弟子白天做什么?”
“养火需要静,也需要动。静的时候藏着,动的时候锻炼。”顾无咎扔过来一枚竹牌,上面刻着“杂”“经”“兽”三个字,笔画里还嵌着金粉。
“今天‘杂’——把御禽斋三十年的旧账重新抄一遍,一个字都不能少;‘经’——去藏经阁借《羽化微言》第三卷,抄十遍,傍晚前交给我;‘兽’——钢鬃兽幼崽已经睁眼了,必须用‘三沸羊乳’喂,奶温要保持在虎口不烫但能凝出一层皮的程度,一天喂六顿,少一顿就会掉膘。”
陆仁听后一怔,暗道:“难道他已经知道我藏起来的钢鬃兽幼崽?!”
如此想着,只见顾无咎从身后取出一只钢鬃兽幼崽出来,此兽一落地便直奔陆仁而去,似乎没有任何的生疏,反而十分的熟悉,陆仁打量着这小钢鬃兽幼崽,脸色微微一变,暗道:“这……这不就是我给萧景渊的那只?也是萧景渊给玄尘子掌门的那只……兜兜转转竟有回到了我这里。”
顾无咎也被眼前一幕看呆了,但很快说道:“没想到这幼崽如此近人,那你就按刚才我说的好生照料吧。”
说完,他转身要走,又停下,背对着陆仁补了一句:“你还没入门,只是普通身体,别指望飞檐走壁。但如果把这三件小事做到最好,三年后,你一只脚也能在江湖上掀起大浪。”
等顾无咎彻底逃离后,陆仁先奔厨房,接下来陆仁就要开始自己忙碌的工作。
山路陡峭,雾又湿,他怕耽误时间,干脆把一只幼崽兜在前襟,一只兜在后背,用棉袄扎紧,手脚并用地往下爬。
回来时,两桶三十斤重的羊乳把他累得胳膊都软了,但他还是先试温度——舀一勺滴在手背上,不烫,却凝出一层薄皮,刚好。于是蹲在灶前,用小火煮三次,每次沸腾时搅七下,不能多也不能少。幼崽饿得直往他胸口拱,他嘴里“啾啾”哄着,手却稳得像老秤一样。
羊乳晾好后,已经早上五点半了。他搬来两张破经幡叠高,把账册摊在供桌上,用铜火盆压住角,研墨、舔笔、屏住呼吸——旧账被虫子蛀过,纸脆得像烟叶,一翻就掉渣。他先用薄竹片轻轻刮掉霉斑,再用小狼毫笔蘸清水,沿着字的笔画润透,才落墨写字。每抄满一页,就盖一张干纸,用掌根压平,嘴里轻声念:“收——支——麸豆——”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像在替三十年前的养雕人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