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长孙无忌深深看了李瑾一眼,目光深邃。萧瑀脸色有些难看,但一时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李勣则抚掌道:“好一个‘以战促和,以和备战,以商疲敌,以间分势’!李校书虽未历战阵,然此论深合兵法虚实奇正之要,更兼长远制衡之思,颇有见地!”
皇帝李治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赞许。他沉吟片刻,问道:“李瑾,依你之见,眼下对吐蕃使臣,当如何回复?”
这是考验他将理论转化为具体操作的能力。李瑾早有腹稿,恭声道:“回陛下,臣以为,可示之以威,怀之以德,诱之以利,束之以法。可严词斥责其部族侵边之罪,要求其赞普限期交出肇事首领、赔偿损失,此乃示威立信。随即,可允其赤岭互市之请,然需定下详细章程,限定时间、地点、物品种类及数量,由我朝派员监管,并需其保证边境安宁,此乃怀德诱利束法。同时,密令陇右、河西诸军,加强戒备,对敢于再犯者,迎头痛击。并遣能吏,暗中寻访与吐蕃不睦之势力,相机行事。”
“嗯……” 李治微微颔首,看向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诸卿以为李校书之言如何?”
长孙无忌出列,缓声道:“陛下,李校书所言,虽多出臆测,然条分缕析,颇多可采之处。尤其‘辨其虚实’、‘筹其利害’之论,切中肯綮。其所陈方略,兼顾兵、政、商、谍,思虑较为周全。老臣以为,可命有司,参照此议,详加斟酌,拟定具体条陈,再行决断。”
褚遂良也附和道:“长孙司徒所言甚是。李校书年轻,然见识不凡,所献之策,可供庙堂参详。”
连两位最重量级的顾命大臣都基本肯定了,其他人纵有微词,此时也不便多言。萧瑀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沉默。
“好。” 李治似乎下了决心,“此事,就交由中书、门下、兵部、户部,会同鸿胪寺,参照今日廷议,尤其是李瑾所陈,尽快拟定应对吐蕃使臣及处置边事的详细方略,报朕御览。”
“臣等遵旨。” 相关大臣出列领命。
“李瑾。” 李治再次看向他。
“臣在。”
“你今日所言,虽非尽善,然能跳出窠臼,统筹考量,朕心甚慰。你既在司经局,又兼讲学,日后于经史之余,对这些邦交、边事、经济之道,亦可多加留心,若有心得,可具折密奏。退下吧。” 李治的语气,比之前温和了许多,那句“朕心甚慰”和“可具折密奏”的许可,更是意义非凡。
“臣谢陛下!必当尽心竭力,以报天恩!” 李瑾强压心中激荡,恭敬行礼,退出大殿。
走出太极殿,寒风依旧,但李瑾却觉得胸膛中有一股热流涌动。他知道,自己今日在朝堂上的这番“三问显真知”,不仅成功应对了皇帝的考较,更在满朝文武面前,初步树立了一个“有实学、有见地、可参谋”的形象。尤其是获得了长孙无忌、李勣这等重臣的认可(或至少是不反对),以及皇帝“可具折密奏”的特许,这意味着他正式获得了“献策”的渠道和一定程度的信任。这比他那个小小的校书郎官职,重要得多。
当然,他也清楚,今日之言,必然也会招来更多的关注,乃至嫉恨。萧瑀那不善的目光,犹在眼前。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无退路可言。
回到司经局,同僚们的态度似乎也有了微妙的变化,多了几分客气,甚至隐约的敬畏。李瑾依旧谦逊如常,仿佛朝堂上那番侃侃而谈的不是自己。
傍晚散值归家,李福满脸喜色地迎上来,显然已听说了朝堂之事。李瑾却无多少喜色,将自己关入书房。
他需要立刻将今日之事告知武曌。朝堂风向的细微变化,皇帝的态度,重臣的反应,都是至关重要的信息。同时,他也要提醒武曌,萧瑀(萧淑妃之父)今日表现出的不悦,或许意味着萧淑妃一系,并不会因为长孙无忌的压制而彻底偃旗息鼓,可能会从其他方面施加压力。
更重要的是,经过今日朝堂一“试”,他李瑾这个名字,算是真正进入了帝国高级官僚体系的视野。接下来,每一步都需更加谨慎,但步伐,或许也可以迈得更大一些了。牛痘的推广,太子病源的追查,乃至“明玻”工坊的进一步发展,或许都可以提上更紧迫的日程。
他铺开纸笔,窗外暮色四合,长安城的灯火次第亮起。这帝国的中枢,看似因太子的病情而笼罩在愁云中,但权力的暗流,利益的博弈,从未有一刻停息。而他,这个来自千年后的灵魂,凭借超越时代的见识与步步为营的算计,终于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发出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声清晰而独特的鸣响。
三问显真知,一朝动朝堂。前路依旧险峻,但手中的筹码,似乎又多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