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如同废人一般,常常一整天都呆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空,看着云卷云舒,或是无意识地盯着地面上的蚂蚁搬家,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身体因为缺乏进食和心力的巨大消耗,愈发消瘦虚弱,颧骨微微凸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堪。
这天下午,王铁蛋又来了,脸上带着几分难得的轻松神色,脚步都比往常轻快了些。
“沧哥,今天感觉好些没?”他凑到林沧身边坐下,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好消息的兴奋,“我跟你说,龙王嘴那边,好像没事了!我今天特意绕路去瞅了一眼,那吓人的漩涡真没了!江面平得跟镜子似的,连点波澜都没有!真的!村里好几个人都去看了,回来都这么说。邪气肯定散了,沧哥,你的病肯定也快好了!”
林沧原本涣散的目光,在听到“漩涡没了”几个字时,猛地凝聚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异样,像是沉寂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王铁蛋,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响,却没说出完整的话来。
王铁蛋没注意到他细微的变化,又叹了口气,脸上的轻松褪去几分,说起另一件事:“唉,就是听说上游好几个村子不太平,又遭了江匪劫掠。这次的江匪好像比前几次还凶,不仅抢粮食,还抢姑娘,听说有村里的汉子反抗,直接被砍死了……这世道,真是不让人安生。”
林沧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攥紧,指节泛白。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愤怒,有担忧,还有深深的无力,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微凉的风里。
然而,看似平静的夜晚,噩梦却再次汹汹来袭,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这一次,梦境不再是单纯的江底恐怖回放,而是变得更加光怪陆离,充满了血腥与绝望。他梦见凶神恶煞的江匪驾着快船,船帆上染着暗红色的污渍,如同鬼魅般冲进了平静的江家湾。他们手持明晃晃的长刀,见人就砍,见屋就烧,火焰舔舐着茅草屋顶,浓烟滚滚,将天空染成了黑红色;紧接着,狰狞的鞑子骑兵也如同潮水般涌入村庄,铁蹄践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巨响,箭矢如同暴雨般横飞,穿透乡亲们的胸膛。
他看见母亲在混乱中被一名江匪的长刀砍中后背,鲜血瞬间染红了单薄的衣衫,她踉跄着回过头,那双总是充满关切的眼睛里满是不舍与担忧,最终失去了光彩,缓缓倒在血泊里;看见王铁蛋抄起一根木棍,为了保护家人,嘶吼着冲向敌人,却被数把长刀围住,乱刀分尸,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带着滚烫的温度;看见熟悉的乡亲们哭喊着四处奔逃,却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孩童的啼哭、妇人的尖叫、汉子的怒吼,交织成一曲绝望的悲歌;甚至……仿佛还看见了远去的苏清婉、周毅、柳小莹他们,不知为何也出现在这修罗场中,苏清婉手持长剑,剑气如虹,周毅挥舞着大刀奋勇杀敌,柳小莹在一旁救治伤员,却最终被无数敌人淹没,身影渐渐消失在刀光剑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