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控,卫生条件也堪忧。未来的城市更新,应该引入的是有品牌、有管理、能提升片区品质的业态。”
她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就像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张小川整理碗筷的手僵住了。他低着头,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指节用力到发白。
程征看了聂建仪一眼,没接这话,反而问:“你父亲最近身体怎么样?”
聂建仪收回打量店内的目光,重新看向程征:“还好。就是忙。他希望你有时间,回家里吃顿饭。有些细节,他想当面听听你的想法。”
说话间,她的手仿佛不经意地拂过程征放在桌面的手背。动作很快,一触即离,像个无意识的习惯,又像某种微妙的试探。
程征的手没有动。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等我做出一点成绩吧。现在去,没什么可汇报的。”
*
张小川看着女人挺直优雅的背影穿过喧闹的店堂,消失在门口,终于忍不住,狠狠地将抹布摔进收拾盆里。
南舟从后厨门边的阴影里走出了,刚才的对话,她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小馆子”、“有必要吗”、“品牌业态”……这些词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她看着张小川气得发红的眼眶,看着这个曾经吊儿郎当、如今却开始认真打理家业的年轻人,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是张小川发来的微信:「南姐,你看见那女的了没?太他妈傲慢了!她凭什么决定我们这些小店的未来?我们张记在这儿开了三十年!三十年!」
字里行间是压不住的愤怒和委屈。
南舟打字回复:「小川,别激动。这只是她个人的看法。」
「个人的看法?南姐,你不懂!这种人我见多了!他们看我们,就像看地上的蚂蚁!什么织补,什么更新,最后不就是把我们这些‘不符合品质’的都清出去,换上有钱的、光鲜的店吗?那我们呢?我们这些老街坊呢?」
南舟看着屏幕,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她想起程征在纽约说的,“咖啡与自由交谈”,想起他描绘的那个让科学家、艺术家、手艺人共存的生态场。
可如果连一家传承三代的炙子烤肉店都容不下,那个“场”的基础又在哪里?
那天晚上,回到银鱼胡同的阁楼,南舟打开电脑,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建仪”三个字。
网页很快跳转。履历光鲜:国内名校经济学硕士,曾任某大型国企战略投资部高级经理,现任区属城市投资集团副总经理,分管资产运营和城市更新板块。照片上的她,干练,得体,眼神清明。
南舟盯着屏幕上那张得体而疏离的照片,犹豫了片刻,还是截了图。她点开微信,找到易启航的头像,将照片发了过去。
「启航,这个人你接触过吗?聂建仪。看资料是区城投的副总,以前做媒体时采访过这类人物吗?」
消息发出去后,她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窗外的胡同沉入夜色,零星灯火在寒风中明明灭灭。
手机很快震动。
易启航的回复来得比想象中快,文字简单直接,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聂建仪……呵。怎么问起她?」
「她可不是普通的国企高管。」
「这是程征的前妻。而且她有个好爸爸,是上面的领导。」
三句话,三个事实,排列得冷静而清晰。
南舟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指尖微微发凉。虽然早有猜测,但当猜测被证实,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前妻。
好爸爸。
上面的领导。
那些碎片化的信息——程征在烤肉店与她的对话,她父亲希望程征“去家里吃饭”,她对小馆子的评价,她对“织补项目”那种看似关心实则审视的态度——此刻都被这三句话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更完整、也更复杂的图景。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理想在现实的棋盘上,总是被拆解、分配、赋予KPI。而权力与资本的棋手们,在烟火之上,下着一盘普通人难以窥见全貌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