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说的没错,从逻辑上讲,买家峻的作案动机和作案手法都充满了矛盾。
“买市长,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买家峻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一场栽赃陷害。有人想借解迎宾的死,把我拖下水。你们要找的,不是我,而是那个真正想置我于死地的人。”
他的话音刚落,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这一次,走进来的不是警察,而是市委秘书长解宝华。他的脸色铁青
解宝华的出现,让本就压抑的休息室空气更加凝重。他没有看买家峻,而是径直走向赵刚队长,低声耳语了几句。赵刚的脸色变了变,随即点了点头,带着两名警员退出了房间,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买家峻一眼。
门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买家峻和解宝华。
“买市长,”解宝华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和一丝疲惫,“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他一改往日的圆滑世故,情绪罕见地失控了。
买家峻重新坐回沙发,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仿佛没听见解宝华的质问。
“解秘书长,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他放下水杯,目光如炬,“你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不是来配合警方调查的,是来兴师问罪的?你代表的是市委,还是你个人?”
“你!”解宝华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他走到买家峻对面坐下,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买家峻,我不管你有什么计划,现在,立刻,给我停下来!上面已经震怒了,你明白吗?一个企业家在你眼皮子底下被杀了,而你,作为市长,成了头号嫌疑人!这像什么话!新城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企业家?”买家峻冷笑一声,“一个侵吞数亿安置房款、草菅人命的蛀虫,也配称企业家?解秘书长,你这么维护他,是因为他死了,你少了一条得力的狗,还是说,他的死,让你感到了恐惧?”
“放肆!”解宝华猛地一拍桌子,“买家峻,你不要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你心里清楚。”买家峻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解迎宾的死,不过是个开始。你们以为除掉了他,就能高枕无忧?不,你们只是亲手撕开了一个口子,一个会让你们所有人都万劫不复的口子。”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依旧闪烁的警灯,声音低沉而冰冷:“有人想让我当替罪羊,想用解迎宾的血,彻底淹没我。好啊,那我就看看,到底是谁,能笑到最后。”
解宝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死死地盯着买家峻的背影,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他本以为买家峻只是一个初来乍到、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凭借着几分锐气和上面的支持,就想在沪杭新城这块铁板上撬开一道缝。但现在他发现,他错了。买家峻不仅仅有锐气,他还有胆识,有城府,甚至……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你到底想怎么样?”解宝华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想怎么样?”买家峻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想破局。想让那些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都暴露在阳光下。解秘书长,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现在站队,还来得及。”
解宝华沉默了。他颓然地靠在沙发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他知道买家峻话里的意思。买家峻是在给他机会,也是在给他下最后通牒。是继续和那个已经死了的解迎宾绑在一起,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还是……赌一把,站在买家峻这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解宝华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内心在剧烈地挣扎着。几十年来构建的世界观和利益链,在这一刻,正在轰然崩塌。
就在这时,买家峻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只有一句话:“想活命,带着东西,一个人来钱江的三桥底。”
买家峻的心猛地一跳。钱江的三桥底?那是什么地方?他迅速回拨过去,对方已经关机。
他看向解宝华,后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怎么了?”解宝华问。
买家峻没有回答,而是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门外,赵刚队长正靠在墙边抽烟,看到他出来,立刻掐灭了烟头。
“赵队长,”买家峻的语气急促,“我需要立刻离开这里。”
“不行,买市长,”赵刚为难地说,“您现在是重要嫌疑人,我不能让您离开我们的视线。”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买家峻的声音陡然提高,“我接到一条新的威胁信息,对方指名道姓要我一个人去钱江的三桥底!如果我不去,我家人可能会有危险!”
“什么?”赵刚大惊失色,“威胁信息?给我看看!”
买家峻把手机递给他。赵刚看完短信内容,脸色变得异常严峻。他立刻通过对讲机呼叫支援,同时安排技术部门追踪短信来源。
“买市长,您不能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们警方会部署警力,保证您的安全!”赵刚急切地说。
“不行!”买家峻断然拒绝,“对方明确要求我一个人去!如果我发现有警察,我立刻掉头就走!我的家人,我赌不起!”
他看着赵刚,眼神里充满了决绝:“赵队长,你是个警察,你的职责是维护法律。但现在,有人用我家人来威胁我,法律保护不了他们!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
说完,他不顾赵刚的阻拦,快步向电梯走去。韦伯仁从另一个房间冲出来,想拦住他,被他一把推开。
“谁也别拦我!”
他冲进电梯,按下一楼。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看到解宝华苍白的脸,看到赵刚焦急的神情,也看到人群里,花絮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电梯急速下降,买家峻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钱江的三桥底等着他的是什么,是家人的平安,还是一场新的杀局?但他别无选择。
他只知道,这场游戏,他已经深陷其中,无法回头。而那个在暗中操控一切的对手,终于要露出他的真面目了。
黑色奥迪A6如离弦之箭,驶离云顶阁。买家峻将油门踩到底,窗外的霓虹灯拉成模糊的光带。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条短信:“想活命,带着东西,一个人来钱江地桥底。”——“东西”指的是什么?是那个U盘吗?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钱江i的三桥下。这里是一片废弃的货运码头,杂草丛生,锈迹斑斑的龙门吊像巨兽的骸骨,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买家峻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一块空地。空地中央,放着一个黑色的旅行袋。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除了风吹过铁皮的哗啦声,再无其他动静。他慢慢走近,用脚尖踢了踢旅行袋。袋口散开,里面露出的不是他预想中的枪支或炸弹,而是一摞摞泛黄的文件。
买家峻蹲下身,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件的标题让他瞳孔骤缩——《沪杭新城地下管网改造工程承建协议(内部草案)》。签署方,甲方是市城建局,乙方是……解迎宾的宏远建设。
他的手有些颤抖地翻开协议。工程预算高达十五亿,而根据协议附件里的成本核算,实际成本不会超过五亿。这意味着,有十个亿的巨额资金,将通过这个项目被悄无声息地吞噬。
这不是一份普通的工程协议,这是一份赤裸裸的、针对整个城市基础设施的掠夺计划!而这个计划,竟然已经进入了实施阶段!
买家峻继续翻找旅行袋里的其他文件。更多的证据呈现在他眼前:城建局某位副局长与解迎宾的秘密通话录音的文字稿、一份参与利益分赃的官员名单(上面有几个名字被红笔重重圈出,其中一个,赫然是解宝华)、甚至还有几份伪造的工程验收报告模板。
这些文件,像一颗颗重磅炸弹,在买家峻的脑海中接连引爆。他终于明白了。解迎宾的死,不仅仅是为了栽赃他。更是因为,解迎宾已经知道了这个更大的计划,或者,他试图从这个计划里分走更多的利益,触碰了某些人的底线,所以,他被灭口了。
而自己,不过是那个被推出来,为这场权力与资本的盛宴收尾的“清道夫”。
手机突然再次震动,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东西,你看到了。现在,带着它,去江里喂鱼。否则,你女儿的下场,会和解迎宾一样。”
信息后面,附着一张照片。照片上,他的女儿林小满,正坐在她卧室的书桌前,认真学习。拍摄的角度,是从窗外,透过她房间的玻璃。
买家峻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凉了。
他缓缓站起身,手里紧紧攥着那份协议。夜风吹过,带来江水的腥味。他看着眼前滔滔的江水,脑海中一片空白。
跳下去,把这些足以掀翻整个新城的证据,和自己一起,沉入江底。这是对方想要的结局。
还是……
买家峻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西装内袋上。那里,还揣着那个从解迎宾命案现场得到的U盘。他几乎要忘了它的存在。
他缓缓地,将U盘从口袋里掏了出来。在手机手电筒的光线下,这个小小的黑色U盘,闪烁着幽暗的光泽。
他忽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码头上回荡,带着一丝疯狂,一丝决绝。
“想让我跳下去?”他对着黑暗,一字一句地说道,“好啊。不过,在我跳下去之前,我会先让你们,全都下地狱!”
他将U盘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外壳,硌得他的掌心生疼。他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汽车。引擎再次轰鸣,黑色奥迪掉头,没有驶向江边,而是朝着市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要去一个地方。一个可以让他手里的这些证据,变成最锋利武器的地方。
他要去找一个人。一个他原本以为是敌人,但现在看来,或许是唯一能与他并肩作战的人。
汽车的尾灯在夜色中划出两道红色的轨迹,像两道流血的伤口,撕开了沪杭新城这幅华丽而腐朽的夜幕。
买家峻知道,从他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起,他与这座城市的战争,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