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军医咬了咬牙,终于开口:“我……曾在边关抬过三千具尸首,亲手缝过五百道刀口。可因断指,太医院拒我于门外。我不求名,只求能再执一次银针。”
云知夏眸光微闪。
她缓步走下台阶,取来三枚无锋铜尺,分别置于三人掌心。
“医者之手,不靠眼耳鼻舌身意,靠的是——心火。”她低声道,“今日,我要你们触诊一人,不必看,不必问,只用你们残缺的感知,去‘听’他的痛。”
众人屏息。
萧临渊自暗处走出,玄袍猎猎,面色冷峻,却不阻拦。
他不知为何答应留下,也不知自己竟愿让这三个“废人”触碰他的躯体。
可当云知夏望向他时,那眼神仿佛穿透铠甲,直抵心脉——他终究点了头。
小愈率先上前,双手颤抖着覆上萧临渊肩胛旧伤处。
刹那间,他浑身剧震,猛地跪倒,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像是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
他拼命摇头,泪水滚落:“不是……不是皮肉的疼……是骨头在炸!他在喊……好多好多声音在喊疼!”
云知夏轻轻扶起他,眼中泛起微光。
小春摸索着上前,指尖沿着伤痕缓缓游走。
她忽然停住,唇瓣微启:“这里……断过三次,接错了两次……第三次是拿敌人的断刀自己割开重接的……对吗?”
萧临渊瞳孔骤缩。
那是他最隐秘的战伤,从未示人,连御医都只道是陈年瘀血。
她一个盲女,竟凭指尖读出了他的生死轨迹。
最后是断指军医。
他跪地叩首,才敢伸手。
当他粗糙的指腹抚过萧临渊肋下那道深可见骨的焦黑疤痕时,整个人猛然一僵,继而老泪纵横。
“这痛……和我一样。”他哽咽,“都是烧红的铁条压进伤口止血……都是一个人,在夜里,一声不敢吭地熬过来的……”
风穿堂而过,吹得灯火摇曳如泣。
云知夏缓缓抬头,目光扫过众人,声如金石落地:
“从今日起,药语堂不问出身,不论残全。聋者可听魂痛,盲者可读伤痕,残肢者更懂生死边界。只要心火未灭,皆可学医!我的规矩,由我立——而你们,将是这规矩的见证者。”
话音落下,远处药心潭忽泛涟漪。
萧临渊独坐潭边,指尖无意探入水中,忽觉心口一暖,仿佛有冰封多年的河川悄然裂开。
那道自幼缠身、无人能解的毒脉,竟开始缓缓舒展,如同雪融春溪。
潭底幽光浮动,一行古字悄然浮现,似以毒纹勾勒,苍劲如血:
“药非解万毒,而是——有人愿为你中毒。”
与此同时,药语堂密室深处,烛火跳动。
云知夏翻开尘封的老潭守残卷,指尖拂过最后一片焦黄纸页。
拼合之际,整幅续脉全图终于完整显现。
末尾一句墨迹新显,仿佛刚刚写下:
“双命交契,始于共痛,终于同心。”
她凝视良久,抬眸望向药心潭方向,唇角微扬,低语轻如叹息:
“你不是我的负累……你是我的规矩。”
夜更深了。
山门外,一道黑影悄然靠近,衣角染着南疆特有的赤红泥痕。
墨二十三无声现身,接过那人递来的残破地图——上面画着一条蜿蜒深入瘴林的小径,尽头标注着七个扭曲古字,似咒非咒。
风起,药香渐散,瘴气的味道却已悄然渗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