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有技术证据,经合议庭认定,原告方通天集团及西门伯克所主张的第DE10245号、第EP20871号……等五项专利,因其技术方案缺乏法律所要求的‘新颖性’,上述专利权利要求无效……”
无效!五项核心专利被直接宣告无效!这几乎摧毁了对方大半的诉讼基础。
法官继续宣读:“……关于剩余两项专利,经技术比对及专家意见,合议庭认为,被告方新旭日科技相关产品所采用的技术路径,与涉案专利权利要求的保护范围存在实质性区别,不构成侵权……”
“综上,驳回原告方的全部诉讼请求,包括禁售令申请及经济损失赔偿……”话音落定,审判庭内出现了短暂的绝对寂静,随即被“新旭日”团队席位上一阵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狂喜与解脱的低呼打破。年轻的法务助理猛地捂住嘴,眼圈瞬间红了;费舍尔博士紧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他与首席法务官用力地握了握手。就连旁听席上一些中立的观察员,也露出了些许赞赏的表情——以弱胜强,尤其是在曼海姆这样的法庭,实属不易。
老张通过视频连线看到这一幕,直接在法兰克福的办公室里跳了起来,用力挥舞着拳头。团队成员们相拥庆祝,仿佛打赢了一场决定生死的关键战役。
然而,法官的话语并未结束。他推了推眼镜,继续用那种毫无波澜的语调说道:
“……关于本案诉讼费用的承担。考虑到案件复杂性及审理过程,依据《德国民事诉讼法典》相关规定,判决被告方承担其自身律师及其他相关费用的百分之七十……”
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刚刚升起的欢呼声戛然而止。“新旭日”团队成员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首席法务官迅速从狂喜中冷静下来,低声向颜旭解释:“这是我们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在德国,即使完全胜诉,败诉方通常也只需承担对方一部分诉讼成本,胜诉方仍需自行承担大部分,尤其是己方高昂的律师费。百分之七十……虽然数额巨大,但已是法官考虑到对方滥诉倾向后的‘优惠’。”
很快,一份粗略的费用估算被递到了颜旭手中。那上面罗列着过去几个月来,为了应对这场诉讼所付出的惊人开销:德国顶级律所按小时计费的天价律师费、技术专家的咨询费、证据翻译和公证费、差旅费、以及为应对可能禁售而加速推进“B计划”所投入的额外研发成本……林林总总,加起来的数字后面跟着一长串零,折合欧元,高达数千万。
颜旭看着那份沉甸甸的、仿佛散发着油墨和金钱味道的账单,刚刚因为胜诉而略微松弛的神经,瞬间被一种更深重的疲惫和虚脱感攫住。他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伸手扶住前排的椅背才能站稳。
赢了。他们确实赢了。在法律上,他们粉碎了通天集团的专利狙击,保住了进入欧洲市场的资格。但这胜利的滋味,却如此苦涩。
巨额的诉讼成本,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市场壁垒。它无声地警告着每一个试图挑战现有格局的后来者:即使你在技术和法律上无懈可击,也要准备好被拖入一场消耗惊人的持久战,要有足够厚的钱袋来支付这张通往主流市场的“入场券”。法律上的胜利,并不直接等同于商业上的胜利;它只是为你赢得了继续参赛的资格,而代价,可能已经让你元气大伤。
视频连线那头的国内董事会成员们,显然也第一时间得知了判决结果和费用情况。屏幕上,几位董事的表情从最初的欣喜迅速转变为震惊和凝重。
颜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面对着摄像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历经鏖战后的苍白与沉重。
“各位董事,”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回国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们赢了。曼海姆法院驳回了通天集团的全部诉求,五项核心专利被宣告无效。”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些关切而复杂的脸,然后缓缓举起手中那份沉重的费用估算单,仿佛举起一块千钧巨石。
“但是,”他的语气变得极其沉痛,“为了这场胜利,我们付出的直接代价,是数千万欧元的法律费用。这还不包括间接的商机损失、团队投入的精力和为此搁置的其他项目。”
他看着屏幕上沉默的董事会,一字一句地,仿佛要将这残酷的现实刻进每个人的心里:
“我们赢了官司,但……我们差点被这场官司打破产。”
他放下那份单据,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总结道,声音里充满了复杂的感慨:
“这,就是国际化。”
法庭内的喧嚣渐渐散去,团队成员们开始收拾东西,脸上的兴奋已被对巨额账单的现实忧虑所取代。颜旭独自站在原地,望着庄严的联邦鹰徽,心中没有多少喜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面对前方更加复杂、更加昂贵的征途时,那沉甸甸的责任与清醒。这场“惨胜”,像一记重锤,让他和“新旭日”都更加深刻地理解了,在全球化的棋局中,每一个落子,都需要付出何等真实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