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
他的声音变得飘忽而沉重,
“为什么大家都在谈论着霸王被困垓下,仿佛这中原古战场,对我们注定了凶途末路?”
“两年前,我从徐州踏上征途,誓师二次北伐,中华秋海棠叶遂归于一统。本党本军所到之处,民众竭诚欢迎,真可谓占尽天时!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众人,充满了质问:
“怎么,短短两年之后,这里竟至于一变…而成为我们的葬身之地了么?”
最后,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自信,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
“不论怎么讲,兵力对比,是八十万对六十万,优势在我!”
这番言论,在此情此景下说出,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讽刺与悲凉。
他试图用数字安慰自己,却选择性忽视了那六十万是凝聚了民族意志、经过整编淬炼的钢铁洪流,而他的八十万,已是人心离散、派系林立、摇摇欲坠的泥足巨人。
场面再次尴尬沉默。
这时,“首席智囊”杨永泰轻轻咳嗽一声,上前一步,语气委婉如催眠:
“主席息怒。
依卑职看,事态至此,林、于、邵三位元老,固然有行为失检、受奸人蛊惑之过…”
陈果夫立刻接口,将责任巧妙转移:
“主席您当初也只是想让他们暂离中枢,好好反省醒悟。
可叹他们不解主席苦心,竟负气出走,铸此大错!”
孔祥熙扶了扶眼镜,语气“沉痛”:
“是他们曲解了主席的宗旨,自绝于党国。
如今更是被小人利用,反倒坏了中央的名声!”
戴笠阴恻恻地补充:“
正是他们的行为,给了张逆可乘之机,蛊惑了人心。”
你一言我一语,将惊天动地的失败轻巧地归结为几个元老的“负气出走”和“被利用”,为主席、也为在座所有人搭建了一个下台的阶梯。
杨永泰见常委员长脸色稍霁,趁热打铁,声音压得更低,说出了真正的目的:
“主席,当务之急,是挽回人心,重塑中央形象。
示天下以宽仁…或可…或可酌情释放一批在押的政治犯,尤其是那些学界有名望之人。
同时,稍稍放松些新闻管制,让民间舆论有所宣泄…以示我中央与时俱进、开明包容之姿态。
如此,或可缓和舆情,争取时间。”
常委员长沉默着,目光阴鸷地扫过眼前这群替他找好了借口和台阶的部下。
他知道这是饮鸩止渴,是在动摇他统治的根基。
但他更知道,若不如此,眼前这个依靠谎言和暴力维持的政权,可能顷刻间就要土崩瓦解。
良久,他极其艰难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可。”
这一个字,抽掉了他全身的力气。他颓然坐回沙发,挥了挥手。
众人如蒙大赦,恭敬地鞠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书房。
书房内,只留下他一人,对着满地狼藉和那张巨大的、却已处处标注着“沦陷”的地图。
窗外,暮色四合,乌鸦的叫声愈发凄厉了。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份散落的、写着《振华大纲》的电文纸,最终颓然闭上双眼。
他知道,那座由奉天发出的新鼎,已然铸成,正带着无可抗拒的历史重力,向着金陵古城,轰然压来。
而他,和他的旧世界,正坐在那阴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