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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最后的萨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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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我目睹的不仅是一场葬礼,更是一个时代的火种,在风雨中徒劳而悲壮地试图延续,那火光微弱,却燃烧得无比认真。

    村民们静静地跟着吟唱,那古老而苍凉的调子在村庄上空回荡,仿佛在与一个时代做最后的告别。我站在人群中,看着巴图额头上沁出的汗水,看着他眼中那份传承的郑重与力不从心的艰难,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楚。

    仪式结束后,巴图找到我,他抹了把汗,憨厚地笑了笑,带着歉意:“山子哥,我没学好,比不上额尔敦阿布(伯伯)的万分之一。他教我的很多神调、很多规矩,我都没记全……现在,怕是真要失传了。”

    我看着他,又想起马三爷的话——“真正的萨满,就像这老林子里的神木,见一棵少一棵。”

    回到林场,我在锅炉房后面找到马三爷,他正靠着柴火垛打盹。我把额尔敦爷爷的事,连同巴图那场生涩的送行,慢慢说给他听。他始终闭着眼,直到我说完,才缓缓睁开,眼里没有平时那点狡黠的光,只剩下一片空茫。他摸出烟袋,塞烟叶的手有些抖,点了三次才点燃。

    他深吸一口,烟雾模糊了他复杂的表情。“老萨满走了,”他的声音有些哑,像是被烟呛着了,又像是别的原因,“他带走的,不是一个人,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一整套跟山、跟水、跟风、跟神灵打交道的‘老礼儿’。”

    他顿了顿,望着林场上空那片被烟囱染灰的天,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声干涩得像磨砂纸擦过木头,“往后啊,这世上就清净喽。

    再有什么‘邪乎事’,要么找我这种连蒙带骗的‘半仙’糊弄一下,要么,就得去求穿白大褂的‘新萨满’喽。只是不知道,他们那套,治不治得了这土地爷的心病。”

    他的话,像一颗冰冷的钉子,把我心里那种模糊的预感,牢牢地钉死了。他的话里带着自嘲,也透着一种无奈的清醒。额尔敦爷爷的离世,仿佛是一个明确的信号:那个依赖萨满与天地精灵直接沟通、遵循古老法则的时代,正式落下了帷幕。

    我的青年时代,就在这新旧交替的洪流中,即将画上句点。我见识了马三爷的江湖手段,经历了“猫脸老太太”的人心惶惶,感受过老参谷的土地之灵,直面过雪夜凶案的人性之恶,最终,也送别了代表旧传统的额尔敦爷爷。

    这片黑土地上的“灵异”,不再仅仅是山村老林里的精怪传说,它开始与复杂的社会变迁、人性的明暗面,以及时代浪潮下传统信仰的凋零紧密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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