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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雾锁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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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混沌。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们几乎是同时死死闭上了眼睛,用尽力气捂住耳朵,试图阻挡那身后无数道冰冷“目光”和可能袭来的诡异声响。然而,即使隔绝了大部分声音,那“咚…咚…”的鼓点却像是直接响在脑海里、敲在灵魂上,成为这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坐标。

    我感觉到一只粗糙冰冷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是德顺叔,他另一只手想必也拉着柱子。我们三人像一串被拴住的蚂蚱,被一股力量牵引着,踉踉跄跄地向前冲去。

    眼睛看不见,但其他感官在恐惧中被放大到了极致。

    就在我们迈步的瞬间,身后那死寂的“集市”仿佛被激怒了。原本消失的嘈杂声浪猛地再次涌起,但不再是模仿人声的热闹,而是化作了无数尖锐的嘶鸣、凄厉的哭嚎、怨毒的诅咒,如同潮水般向我们扑来,试图钻进指缝,冲垮心智。

    冰冷的、带着腐烂气息的“东西”擦着我的脸颊、手臂划过,像是指甲,又像是冰冷的布条。那诱人的食物香气瞬间变得恶臭扑鼻,仿佛是陈年棺木混合着腐烂尸骸的味道,令人作呕。

    更可怕的是那股强大的拉力,从身后传来,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拽着我们的衣服、拉扯我们的手脚,想要将我们拖回那片永恒的幽冥集市。每一步都像是在深深的泥沼中跋涉,腿上如同灌了铅。

    “咚!咚!咚!”

    马三爷的鼓声节奏不变,稳定得令人心颤。在这狂乱的鬼哭神嚎中,这鼓声是我们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索。我能感觉到,每一声鼓响,周身那无形的拉扯和冰冷的触感就会减弱一分,仿佛那声音本身带着某种灼热的气息,逼退了黑暗中的存在。

    我们不敢停,不敢想,甚至不敢呼吸得太用力,只是拼尽全力跟着那鼓声,跟着前面牵引的力量,机械地迈动双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如同几个世纪。那恐怖的嘶嚎和拉扯感渐渐减弱,周围令人作呕的恶臭也慢慢被林中原本的潮湿土腥气取代。

    鼓声停了。

    牵引的力量也松开了。

    马三爷极度疲惫,仿佛随时会虚脱的声音响起:“好了……睁眼吧。”

    我们这才敢颤巍巍地睁开眼,松开几乎要捂聋的耳朵。发现我们已经站在了林场边缘那条熟悉的、坑洼不平的土路上。远处,林场工棚零星的光亮如同世上最温暖的星辰。

    回头望去,身后依旧是那片黑黢黢的老林子,雾气正在夜风中缓缓消散,哪还有什么光亮和人声?只有一片深邃的、死寂的黑暗,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集体噩梦。

    马三爷靠在一棵老松树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全是虚汗,握着皮鼓的手微微颤抖着。他另一只手里的防风马灯,灯焰也跳动得厉害。

    “三……三爷……”柱子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带着哭音,“刚才……刚才那……”

    马三爷喘了几口粗气,摸出烟卷,点了两次才点燃。他深吸一口,烟雾在微弱的灯光下缭绕,映得他脸色更加晦暗。

    “甭问,也甭细想。”他吐着烟圈,声音沙哑,“那地方,是林子积年的瘴气,混着死在这山里回不了家的孤魂野鬼的执念,借着特殊的天时弄出来的‘幻境’。说是幻境,却能真要了人的命。你们的心神一旦被它拿住,吃了它的‘食’,花了它的‘钱’,或者……回头看了那么一眼,魂儿就真的被勾走了,肉身就成了林子里一具空壳。”

    他看了看我们三个惊魂未定、如同水里捞出来一样的脸色,叹了口气:“我这鼓,敲不散百年瘴气,也打不散千古亡魂。是给你们心里点一盏灯,定住你们的三魂七魄,告诉你们——脚下还有阳关道,别被那黄泉路上的热闹给骗了。”

    他顿了顿,望着那片吞噬了无数秘密的老林子,喃喃道:“这老林子啊,它记得的东西,比咱们这些人,多太多了……”

    回到工棚,滚烫的姜汤下肚,身体才慢慢找回一丝暖意。但那种被无数冰冷空洞目光凝视的感觉,以及那直冲灵魂的怨毒嘶嚎,却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记忆里。

    我躺在通铺上,听着工友们沉重的鼾声,久久无法入睡。老耿头的死,是人心淬出的寒冰;而这“鬼市”的遭遇,则是这片土地自身记忆与能量形成的、更加混沌而庞大的漩涡。额尔敦爷爷或许能与之沟通、安抚,马三爷则用他的方式,为我们这些迷途者,在漩涡边缘抢出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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