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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敬墓的发掘与研究成果,在所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那些历经千年得以保存的信札与文书,不仅还原了一段尘封的个体悲剧,更为研究唐末边塞史、基层社会生态提供了宝贵的一手材料。研究所接连开了几次研讨会,气氛热烈,李文瀚教授作为项目负责人,自然是会议的核心人物。他条分缕析地介绍着发现,严谨地论证着每一个细节,应对着同行们的提问与赞誉,看上去与往常并无二致。
但我和三蛋子却隐约感觉到,教授平静的外表下,似乎压抑着一股汹涌的暗流。他在讲解那些信件时,尤其是在提到柴世武关于那支“金发碧眼”、“龟甲阵”的异族军队的描述时,眼神中总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困惑与强烈探究欲的光芒。那光芒,与他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学者形象有些微妙的出入,毕竟那些信件远没有一起埋藏的佛经有价值。
终于,在一个周五的晚上,我和三蛋子接到了李教授的电话,语气是罕见的随意,甚至带着点疲惫:“小陈,蛋子,晚上有空吗?忙了这么久,我请你们俩吃个便饭,犒劳一下,也……聊点闲天。”
地点选在研究所附近一家颇有名气的本帮菜馆,包厢雅致安静。教授点了一桌精致的菜肴,还要了一瓶不错的白酒。他亲自给我和三蛋子斟上,自己也满了一杯。
“来,这段时间辛苦了,尤其是蛋子,功不可没。”教授举杯,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三蛋子受宠若惊,连忙端起杯子:“教授您可别这么说,都是我该做的,就是……一开始闹了笑话。另外您叫我三蛋子,蛋子在我们老家是二弟的称呼。”
“诶,”教授干咳着摆摆手,“考古行当里,谁没闹过笑话?有时候,笑话背后,反而是机遇。”他抿了一口酒,目光在我们脸上扫过,似乎想看出些什么。
几杯酒下肚,包厢里的气氛松弛了不少。教授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不再局限于工作,开始聊起一些往事。他说起自己小时候在江南水乡的私塾里,别的孩子摇头晃脑背“子曰诗云”,他却偷偷把《史记》、《汉书》藏在经书底下,看得如痴如醉,为卫青霍去病的赫赫武功心潮澎湃,也为太史公的坎坷遭遇扼腕叹息。
“那时候就觉得,历史这东西,有骨头,有肉,有血,有温度,比那些干巴巴的义理文章有意思多了。”他眼神有些迷离,望着杯中透明的液体,仿佛能从中看到往昔的岁月。
后来他考上大学,如愿以偿读了历史,一心想着在故纸堆里探寻真相,在田野考古中触摸历史。然而,时代的洪流无情地席卷了他。“特殊时期” 四个字,他说得有些含糊,但我和三蛋子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牛棚……一待就是十三年。”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十三年啊……没了,就那么没了。人家还有平反的,我是足足待了十三年才等到通知”
他说,后来他被下放到新疆,在乌鲁木齐郊区的一个村子里当小学老师。白天给孩子们上课,教他们认汉字,读课文,晚上则要接受没完没了的“批评帮助”。“还好,这运动在新疆没那么激烈,不像内地那么……。”他苦笑一下,“村民们淳朴,孩子们也喜欢我,觉得我知道得多。那十年,说起来是改造,倒也没受太大的罪,反而……反而让我对那片土地,有了感情。”
第九章 投名状-->>(第1/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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