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俊,大量任命到州郡县各级的关键岗位,特别是掌管钱粮、刑狱、军务的职位,确保我们的政令能够不受阻碍地畅通执行,直达基层。”
“荆州士族,盘根错节,树大根深,影响深远,不可不用,以其名望稳定地方,亦不可尽信,需防其尾大不掉,阳奉阴违。” 刘湛总结道,目光锐利,“长远来看,必须打破他们对仕途的垄断。我们在北方已初见成效的‘科举选士’之法,当逐步在荆州推行开来!不论出身门第,只问才学德行,通过公开、公平的考试选拔人才,广开寒门子弟的进身之阶!此事,文若你要作为重中之重,多加留意,精心筹划,但切记,要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引发剧烈反弹。”
“衍,明白。定当谨慎筹划,稳步推进。” 荀衍郑重回应。
议事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各项关乎荆州未来数年甚至数十年发展的重大方略初步确定。厅内的炭火添了又添,侍从换了几次茶水,每个人都感到些许疲惫,但精神却都处于一种亢奋状态。
这时,一直侍立在刘湛身侧稍后位置,新任的荆州治中从事邓艾,脸上带着思索的神色,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克服了内心的迟疑,向前半步,有些结巴地开口:“主……主公,还……还有一事。荆襄之地,河湖密布,水网纵横,此乃……此乃天赋,亦……亦是隐患。水患……亦……亦是关乎民生安定之大患。”
他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达更流畅些:“尤其……尤其是汉水、夏水、涌水等河流沿线,堤坝年久失修,每至夏秋汛期,江水暴涨,常有……常有溃堤之险,淹没田舍,冲毁庄稼,百姓流离……失所。去岁……去岁南郡便有小范围水患。如今……如今春汛将至,是否……是否也需未雨绸缪,将兴修水利,加固堤防,疏浚河道之事,提上日程?此虽……虽耗钱粮民力,然……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邓艾虽有口吃之疾,言语不畅,但思维缜密,观察入微,做事踏实勤勉,深得刘湛赏识。此刻他在众人讨论完宏观政策后,提出具体的水利问题,正是看到了保障农业丰收、实现长治久安的一个关键且容易被忽略的环节。
刘湛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赞赏,他转过头,目光温和地看向这个因为紧张而脸颊微红的年轻臣子:“士载(邓艾字)能于大政方略之外,见微知著,考虑及此,甚好!此乃真正的百年大计,谋国之言!水利兴,则农业稳,漕运通,水患除,百姓方能真正安居乐业。此事绝非小事,当与屯田、招抚流民等务一并办理,统筹规划!”
他随即看向诸葛亮:“孔明,在统筹规划全州屯田与安抚事宜时,务必将水利整治纳入其中,作为重要一环。着令屯田司下设水利曹,专门负责勘察各条主要河流的堤防状况,疏浚淤塞河道,规划新的水利设施。所需钱粮、征调民夫之数量,一并详细核算,列入预算。春耕之后,便可择紧要处先行开工。”
“亮,遵命。士载此议,确实及时且必要。” 诸葛亮也向邓艾投去赞许的目光,将其建议郑重纳入自己的工作计划中。
大局议定,众人各自领命而去,怀揣着沉甸甸的责任与开创历史的激情,开始将今日纸面上的宏大方略,转化为荆襄大地上实实在在的行动。偌大的议事厅内,炭火依旧噼啪作响,却只剩下刘湛一人。
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缓步走到南面的雕花木窗前,伸手推开了紧闭的窗扇。一股带着初生青草气息、湿润泥土芬芳和淡淡江水腥味的凉风立刻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
窗外,襄阳城初春的午后景象,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生动画卷映入他的眼帘。近处,州牧府庭院中的几株老梅,花期已近尾声,残存的花瓣在风中瑟瑟抖动,但枝头已萌发出嫩绿的新芽。远处的街市上,已有零星的摊贩试探着摆出了货物,行人虽不算摩肩接踵,但脸上已少了许多月前战乱刚结束时的惶恐与麻木,多了一丝为生计奔波的忙碌以及对未来的些许期盼。更远处,越过并不算高的民居屋顶,隐约可见城外广袤的田野间,已有早起的农人驱赶着瘦弱的耕牛,在尚未完全回暖、带着些许冰碴的土地上,开始了新一年的艰辛劳作,为新生的希望而耕耘。视线尽头,汉江如一条玉带,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几艘悬挂着玄色魏军旗帜的巡逻走舸,正如同警惕的游鱼,在江面上来回巡弋,守护着这份初生的宁静。
一幅生机渐复、百业待兴的画卷,正在这片刚刚经历战火洗礼、浸透英雄血与百姓泪的土地上,顽强地、缓慢地,却是坚定不移地徐徐展开。
刘湛深深吸了一口这带着新生气息的空气,胸中充满了创业者般的豪情,同时也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关乎亿万黎民生计福祉的责任。夺取江山,靠的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而治理江山,坐稳天下,靠的则是这些看似繁琐细微、却润物无声的政令推行与日复一日的辛勤耕耘。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他低声吟诵着屈子的诗句,目光却穿越了眼前的城池与田野,变得无比坚定而深邃,如同淬火的精铁,“但无论如何,这至关重要的第一步,总算是稳稳地踏出去了,并且方向无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