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肯定,贝贝心里一松。她活动了一下手指——连续绣了七个小时,手指已经有些僵硬了。
但她没有停。
第六块,第七块,第八块……
太阳西斜的时候,她绣完了第十块。最后一块手帕的牡丹,花瓣边缘她用了一种特殊的针法,让花瓣看起来像是沾着露水,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完成了。”她放下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墙上的钟指向五点半。她从早上七点半开始,除了午饭时间,整整工作了九个小时。
阿萍再次过来检查。她拿起十块手帕,一块一块地看,看得很仔细。看完后,她抬头看着贝贝:“你以前……真的只在绣坊学过三个月?”
“嗯。”贝贝点头,“在水乡的绣坊,学了三个月基本功。后来都是自己在家练。”
“天赋。”阿萍只说了一个词,“这种东西,教不来。”
她把十块手帕收好:“明天继续。另外,老板说了,从明天起,你的工钱提到一个月一两半。做得好,还有加。”
“谢谢萍姐!”
晚饭是在宿舍吃的。一碗米饭,一碟青菜,还有几片肉——这是贝贝来到沪上后,吃的第一顿有肉的饭。
同屋的姑娘们听说她工钱涨了,都围过来恭喜。
“阿贝,你真厉害。我来了半年,工钱才涨到一两二。”
“是啊,老板可小气了,很少给人涨工钱的。”
“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们呗。”
贝贝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认真绣,没想别的。”
“没想别的?”一个叫小红的姑娘笑了,“那你手指不疼吗?我绣一天,手指都肿了。”
贝贝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确实,指腹上已经磨出了薄茧,有几个指尖还被针扎出了红点。
“疼。”她老实说,“但想着家里等着用钱,就不觉得疼了。”
这话一说,大家都沉默了。在座的姑娘,谁家里不是等着用钱呢?谁不是忍着疼,忍着累,在这里一针一线地挣生活?
晚上,贝贝给家里写信。
她不会写太多字,只写了简单的几句话:
“爹,妈,我到了沪上,找到了工作,老板人好,工钱也够。你们别担心,好好养病。等发了工钱,我就寄钱回去。”
写完信,她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那半块玉佩。
玉佩在油灯下泛着温润的光。她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那是一个“莫”字的一半。
如果这玉佩真像养父母说的,是她亲生父母留下的,那他们一定也在找她吧?
他们会是什么样的人?是像养父母一样的普通人,还是……像那些坐着汽车、穿着旗袍从街上经过的富人?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不管亲生父母是谁,不管他们为什么遗弃她,她都要好好活着。活出个人样来,不辜负养父母的养育之恩,也不辜负这来人间走一遭的机会。
窗外,沪上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远处传来留声机的歌声,汽车的马达声,还有舞厅里隐约的爵士乐。
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陌生,喧嚣,充满了未知和可能。
贝贝吹熄油灯,躺在床上。黑暗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坚定而有力。
明天,还有新的活儿要干。
明天,还有新的路要走。
明天,也许会有新的发现,新的遇见。
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
“爹,妈,等我。”
“不管前路如何,我都会走下去。”
“因为我是莫阿贝。是从水乡来的,带着半块玉佩,要在沪上闯出一片天的莫阿贝。”
窗外,月亮升起来了。
月光如水,洒在这座不夜城的每一个角落,也洒在这个刚刚开始闯荡的姑娘脸上。
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而在城市的另一头,另一场与玉佩有关的命运,也在悄然转动。
只是此刻的贝贝还不知道。
她睡得很沉,梦里,又回到了水乡,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江水,回到了父母温暖的怀抱。
醒来时,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