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辛苦一早上,风里来浪里去,就换来这点钱?
“五爷,这……这价钱是不是太低了点?您看这鳜鱼,多肥……”莫老憨试图争取。
“低?”王老五把脸一沉,吐掉嘴里的牙签,“老憨,别给脸不要脸!这码头,谁说了算你不知道?要不是我王老五罩着,你们这些打鱼的,能安安生生在这里卖鱼?六成,爱卖不卖!不卖就滚蛋,以后也别想在这码头混了!”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配合着上前一步,抱着胳膊,面露凶光。
周围的渔民和鱼贩都默默看着,没人敢出声。王老五在镇上横行霸道惯了,背后据说还有官面上的关系,寻常百姓谁敢惹?
莫老憨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不敢反抗。他想起家里等着米下锅,想起女儿期盼新衣的眼神,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整理渔网的阿贝站了起来。她走到父亲身边,目光平静地看着王老五,声音清脆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度:“五爷,市价六成,这价钱我们不能接受。”
王老五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黄毛丫头敢站出来说话。他上下打量了阿贝一眼,嗤笑道:“哟,阿贝丫头,长本事了?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我说六成,就是六成!”
阿贝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倒,依旧平静地说道:“五爷,码头有码头的规矩,但买卖也有买卖的道理。我们打的鱼,风里浪里挣来的辛苦钱,不能凭您一句话就折了大半。这条鳜鱼,按市价少说能卖两块大洋,您给六成,只剩一块二,还不够我们修补船具、缴纳渔税的。若是这个价钱,我们宁可自己拎到镇里酒楼去问问,或者晒成鱼干自家吃。”
她条理清晰,不卑不亢,既点明了对方的无理,也给出了自己的底线和退路。周围有人暗暗点头,觉得这丫头说得在理。
王老五脸色阴沉下来。他没想到这丫头如此牙尖嘴利。若是真让他们把鱼卖到别处,或者自家处理了,他岂不是一分钱捞不到?还折了面子?
“哼!自己去卖?就凭你们?镇上的酒楼哪个不给我王老五面子?我看你们能卖给谁!”王老五恶狠狠地说道,试图威胁。
阿贝却微微一笑,那笑容干净剔透,却让王老五觉得有些刺眼:“五爷,酒楼不给面子,总有走街串巷的小贩,或者……我们可以便宜些卖给街坊邻居,大家还能念我们个好。总好过辛苦一场,却连本钱都收不回来。”
她这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周围看热闹的街坊耳中。立刻有人小声附和:
“就是,老憨家打鱼不容易,王老五也太黑了!”
“阿贝这丫头说得对,凭什么白白受他盘剥?”
“要是便宜点,我倒是愿意买两条尝尝鲜……”
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矛头隐隐指向了王老五。
王老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仗势欺人惯了,没想到今天被个小丫头当众将了一军。若是犯了众怒,以后这码头也不好管了。他盯着阿贝看了半晌,又看看一脸倔强的莫老憨和周围神色不满的人群,知道今天恐怕占不到太多便宜了。
他咬了咬牙,冷哼一声:“行!算你丫头厉害!这条鳜鱼,按市价八五折!其他的按七成!这是老子最后的价钱,不卖拉倒!”
虽然还是比市价低,但比起之前的六成,已经好了太多。莫老憨看向女儿,阿贝微微点了点头。
“成……成交,谢谢五爷。”莫老憨松了口气,连忙说道。
王老五悻悻地让跟班过秤付钱,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咧着:“妈的,晦气!以后都给老子识相点!”
交易完成,王老五带着人走了。码头上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莫老憨看着手里比预期多出不少的铜钱和角洋,长长舒了口气,看向女儿的眼神充满了复杂,有骄傲,也有心疼。“阿贝,刚才……多亏你了。只是,得罪了王老五,以后怕是……”
“阿爹,不怕。”阿贝挽住父亲的胳膊,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我们靠力气吃饭,不偷不抢,没什么好怕的。他要是讲道理,我们就按道理来;他要是不讲道理,我们也不能任人欺负。街坊邻居的眼睛是雪亮的。”
阳光洒在她年轻而充满韧性的脸庞上,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通透与勇敢。江风拂过,带来湿润的水汽和远处市集的喧嚣。这个江南水乡的早晨,因为一场小小的风波,让少女阿贝身上那份潜藏的力量,初露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