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的眼睛,如今浑浊不堪,充满了血丝与疲惫。
他的身后,跟着一脸憔悴的弗拉保尔和弗拉塔塔。
当弗拉塔塔看到那个浑身浴血,背着一具尸体,却依旧站得笔直的身影时,眼泪,瞬间决堤。
“陈……陈大哥!”她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子由兄!”弗拉保尔也快步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陈庆之。
陈庆之轻轻地,将背上那名牺牲的亲卫放下,让他平躺在雪地上,为他整理好破碎的军装,擦去脸上的血污。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站起身,对着弗拉米尔,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天胡王,陈庆之来迟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
弗拉米尔看着他,看着他身后那支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却依旧军容严整的军队,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进王帐。
王帐内,烧着一盆炭火,带来了些许暖意。
弗拉米尔颓然地坐在主位的虎皮大椅上,挥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了陈庆之和弗拉保尔。
“坐吧。”他指了指下方的座位,声音疲惫。
陈庆之没有坐,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位已经失去所有精气神的王者。
“外面的情况,你都看到了。”弗拉米尔自嘲地笑了笑,“五万……呵,我纵横草原三十年,从未想过,我天胡一族,竟会落到只剩下五万人的地步。”
“那个女人……”他提起沐瑶,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刻骨的恐惧,“她不是人,她是魔鬼。她的铁鸟,能从云层之上看到我们。她的天火,能将方圆十里,都化为焦土。”
“我们引以为傲的骑射,在她的军队面前,就像是孩童的玩具。我的勇士们,甚至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到,就被撕成了碎片。”
“我们搬家,他们就追。我们躲藏,他们就找。这片草原,成了我们永远也逃不出去的,巨大的牢笼。”
弗拉米尔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哀与无力。
陈庆之沉默地听着。他知道,任何安慰的语言,在如此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陈总司令,”弗拉米尔抬起头,看着他,“我问你,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陈庆之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守住雪山,拖住庞万里。然后,寻找机会,将他……连同他那二十万大军,一起留在这片草原上。”
弗拉米尔愣住了,随即发出一阵沙哑的,如同夜枭般的笑声。
“哈哈哈……留住他们?用什么?用我们这五万老弱病残?还是用你那一万多人的残兵?”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年轻人,我承认你很有勇气,但你和她一样,都太疯狂了。”
“时代,变了。”
弗拉米尔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站起身,走到王帐的门口,掀开帘子,望着外面那片被风雪笼罩的,绝望的营地。
“我曾经以为,只要我的马够快,我的刀够利,我就是这片草原唯一的主人。”
“我错了。”
“新时代来了。这个时代,是钢铁的时代,是火焰的时代。这个时代,容不下我们这些骑在马背上的老家伙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大势已去的悲凉。
“既然如此,”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自己的儿子,弗拉保尔身上,“我这个老家伙,也该退出了。”
弗拉保尔心中一震,猛地抬起头:“父王……”
“从今天起,”弗拉米尔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王帐,也传到了帐外每一个偷听的王公贵族的耳中。
“我,弗拉米尔,将天胡之王的王位,传给我的儿子,弗拉保尔!”
“往后,天胡国的一切,无论兴衰荣辱,皆由新王,弗拉保尔一人做主!”
说完,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踉跄了一下,跌坐回王座之上。
他摘下头顶那象征着草原最高权力的黄金王冠,颤抖着,戴在了弗拉保尔的头上。
“父王!”弗拉保尔双膝跪地,泪流满面。
“孩子,”弗拉米尔抚摸着他的头顶,浑浊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属于父亲的温情,“别为我哭泣。一个时代的结束,必然伴随着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陈总司令,是新时代的引路人。跟着他,走下去。”
“哪怕……是走一条我们从未走过的,布满荆棘的道路。”
王帐之外,一片死寂。
随即,山呼海啸般的哭声与呐喊声,响彻了整个苍穹之脊。
一个旧的时代,在风雪中,落下了帷幕。
陈庆之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弗拉米尔的退位,不仅仅是一次权力的交接。
更是整个天胡民族,在被沐瑶用最残酷的方式,打断了脊梁之后,一次浴火重生的,悲壮抉择。
从今天起,草原上再无天胡王国。
有的,只是一个愿意追随革命,渴望在新世界里找到一席之地的,战斗民族。
而他,陈庆之,将带领他们,向那个高坐于神座之上的女人,发起最后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