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着一种沐瑶从未见过的、形似海兽的怪鸟,漆着刺目的金粉。
风从旷野上吹过,带来一股咸湿的海腥气。
那是朝和国的味道。
斥候来报,城门四开,城内守军,一夜之间散了个干净。
朝和国留在城里的那个所谓的“顾问团”,早在五天前,就乘船从水路逃了。
只留下一座空城。
一座巨大的、华丽的、写满了“屈辱”二字的金丝牢笼。
李世忠请示:“总司令,是否即刻入城?”
沐瑶勒住马,没有说话。
她只是看着那洞开的城门,像一张沉默的巨口。
她身后的三万大军,鸦雀无声。
铁甲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冰冷的暗光。
这不是一支胜利之师该有的模样,他们没有欢呼,没有骚动,只有一种被纪律和无数次战斗淬炼出来的、机器般的沉寂。
路边的田埂上,站着一些远远观望的本地百姓。
他们扶老携幼,衣衫褴褛,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恐惧、麻木和好奇的复杂神情。
他们看着这支传说中“打败了天子”的军队,看着马上那个身形纤细、却让整支军队都为之屏息的女人。
他们的目光,像无数根看不见的细线,缠绕在沐瑶身上。
沐瑶能感觉到。
她缓缓转过头,迎着那些目光,看了过去。
她没有笑,也没有说话。她的眼神很静,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将所有人的表情,都清晰地倒映在里面。
那些百姓,被她看得有些不知所措。有人下意识地想跪,可膝盖弯到一半,又僵住了。
他们想起来,这支军队,好像是不兴跪拜的。
“李世忠。”沐瑶收回目光。
“在。”
“传令,第一师、第二师,接管四门防务。第三师,肃清城内残兵,维持秩序。其余人,城外驻扎,原地休整。”
“是。”
“另,开仓放粮,在城内设三十个施粥点,连开三日。告诉百姓,共和国的兵,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但共和国的粮,也不是白吃的。”
李世忠一愣。
沐瑶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告诉他们,三日之后,民政部将入驻汴京,清查户籍,丈量田亩。所有无主之地,按人头均分。所有愿为共和国效力者,皆有工可做,有酬可领。”
她拨转马头,径自向那洞开的城门行去。
“我要这座城,在十日之内,重新活过来。”
……
皇宫,或者说,萧逸尘的“新宫”,建在汴京城的正中央。
沐瑶走在长长的御道上,脚下的军靴,踩着光洁如镜的白玉石板,发出清脆而孤单的回响。
李世忠和一众亲卫,落后她十步,沉默地跟着。
这座宫殿,比想象中更奢靡。
廊柱上盘绕的金龙,龙眼用的是鸽子蛋大小的南海明珠。
殿角的铜鹤,翅膀上镶嵌着细碎的绿松石。
空气里,飘着一股浓郁的、属于异域的龙涎香,甜得发腻。
处处都透着一股“我是天子,我很有钱”的暴发户气息。
沐瑶的脚步,停在了金銮殿前。
殿门大开着,像一只等待祭品的巨兽的嘴。
里面空无一人。
正中央那张龙椅,比京城那张还要高大,通体由名贵的金丝楠木打造,扶手上雕着两颗狰狞的、属于朝和图腾的兽首。
兽首的眼睛,是两块血红色的宝石,在昏暗的光线里,闪着幽幽的光。
沐瑶看着那张椅子,许久,没有动。
李世忠上前一步,声音压得很低:“总司令,都检查过了,没有危险。”
沐瑶像是没听见。她迈步走上丹陛,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张龙椅前。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那冰冷的、雕刻着异兽的扶手。
她收回手,没有半分留恋,转身,走下丹陛。
她没有坐。
她甚至,没有多看那张椅子一眼。
“传我命令。”她走到殿门前,背对着那张空荡荡的龙椅,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一阵回音。
“此殿,即日起,改名为‘汴京历史博物馆’。殿内所有器物,全部封存,作为萧氏王朝覆灭的见证。”
“将那张椅子,”沐瑶的下巴,朝龙椅的方向,轻轻一扬:“用铁链锁起来。在旁边立一块碑,就写——”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地响彻大殿:“‘窃国者之座’。”
“另外,拟一份告天下书,昭告南境各州府。萧逸尘已死,伪朝已灭。凡十日内,开城来降者,官职、家产,一概保留。十日之后,若仍负隅顽抗……”
她的目光,扫过殿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杀无赦。”
说完,她不再停留,大步走出了这座即将成为“历史”的宫殿。
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将她的影子,长长地投在身后的白玉石板上。
那道影子,越过了丹陛,越过了那张被她遗弃的龙椅,一直延伸到大殿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