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午门外,那成千上万,求告无门的劳苦大众,给我的权利。”
“是我手里,能瞬间将城墙打成筛子的火器,给我的权利。”
她顿了顿,补上了最后一刀:
“也是远在沧州,对你这个新皇爱答不理,却对我一封信言听计从的陈庆之,给我的权利。”
“现在,我只问陛下一句。”
沐瑶的身体微微前倾,直视着他:“你是不是,要为了一个已经死透了的纨绔,与我为敌?”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萧逸尘看着她。
看着她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愤怒。
屈辱。
还有……无法抑制的恐惧。
这些情绪,在他的胸膛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与她为敌?
他拿什么去为敌?
用他这个被她一手扶上位的,虚假的皇权吗?
还是用他那三万只听她号令,连带刀上殿都敢做的禁军?
又或者,是去指望那个为了她,连旧主都能背叛的陈庆之?
他什么都没有。
他就是一个笑话。
一个被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可悲的笑话。
萧逸尘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怒吼,想咆哮,想拔出天子剑,将眼前这个女人碎尸万段。
可他不敢。
他真的不敢。
见萧逸尘不说话,沐瑶知道,她赢了。
她直起身,脸上露出一抹近乎于怜悯的笑意。
“陛下,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问罪于我。”
“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她转过身,向着殿外走去,步履从容。
那副姿态,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交锋的人,不是她。
她把这里,当成了可以随意进出的后花园。
“站住!”
萧逸尘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沐瑶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既然你都知道,杀了韩琦,卫国公韩林必反!”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为什么?”
沐瑶终于转过身,重新看向龙椅上那个状若疯魔的男人。
“我这么做,当然是为陛下你好啊。”
萧逸尘懵了。
为他好?
把他这个皇帝的脸,按在地上摩擦,还说是为他好?
“你逼反了韩林,南境几十万大军哗变,藩王趁势而起,大周将再次陷入战火!这就是你说的,为我好?”
“对啊。”
沐瑶的回答,理所当然。
“韩琦死了,你就算现在杀了我,把我的脑袋送到南境,韩林也一样会反。他只有一个儿子,他没得选。”
“既然他早晚都要反,那为什么,不让他现在就反?”
萧逸尘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沐瑶走回御阶之下,仰头看着他,像是在教一个不开窍的学生。
“第一,你杀了他的恶霸儿子,为民除害。天下百姓会怎么看你?他们会觉得,你是一个不畏权贵,心系万民的圣君。这是在帮你立威,帮你收获民心。”
“第二,韩林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他在南境拥兵自重,早就形同土皇帝,对朝廷阳奉阴违。就算没有韩琦这回事,他也早晚是你的心腹大患。我现在,只是帮你提前把他这颗毒瘤给引爆了。这是在帮你,铲除异己。”
沐瑶每说一句,萧逸尘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第三。”沐瑶竖起三根手指:“南境的战事,不是还没平息吗?正好,你这个新皇御驾亲征,把外敌和内敌,一勺烩了。”
“你想想,班师回朝那日,你平定了外患,又剿灭了叛贼,这是何等的功绩?”
“到那时,天下谁还敢质疑你这个皇位的正统性?谁还敢不服你?”
沐瑶说完,摊了摊手。
“一举三得,难道不是为你好吗?”
萧逸尘呆呆地坐在龙椅上,整个人都傻了。
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想过这件事。
他只看到了眼前的危机,只看到了自己的脸面。
而这个女人,却已经把后面所有的路,都给他铺好了。
虽然,这条路,充满了血腥和杀戮。
沐瑶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再多言。
她转身,再一次,向殿外走去。
这一次,萧逸尘没有再喊住她。
他只是无力地瘫坐在龙椅上,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威严的殿门之外。
偌大的太和殿,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
冰冷,且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