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之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能吗?
他不能。
谋逆主犯,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他武安侯府,在皇权面前,同样不堪一击。
“现在看来,我们这位皇帝陛下,可比传说中的要精明许多。”
沐瑶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扎在他的软肋上。
“他的话,真的能信吗?”
“他今天能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下旨赐死手握六十万大军的镇北王。”
“明天,他就能因为忌惮你平叛的功劳,下旨赐死你武安侯陈庆之。”
陈庆之的身体僵住了。
他闭口不言,因为他无法反驳。
沐瑶说的,句句在理。
帝王心术,向来如此。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子由哥哥。”
沐瑶轻轻唤他。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人生在世,能靠的,只有自己。”
她抬起手,轻轻拨开他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指。
“凭什么一道圣旨,就要我嫁给一个我不爱,也不爱我的男人?”
“凭什么又一道圣旨,就要我为他的愚蠢和深情去死?”
“这种把自己的命,完完全全交到别人手里的感觉,我受够了。”
“所以,我要反。”
“我要把这天下,把所有人的命,都掌握在我自己手里。”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彻底颠覆了陈庆之二十一年来建立起的所有认知。
在这个皇权大于一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时代里。
从未有人,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更不敢想。
……
假山之后。
萧逸尘的身体早已僵硬如铁。
当他听到沐瑶说出“殉葬”二字时,他整个人都懵了。
他竟然忘了。
他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他一心只想着自己要去陪云歌,要去全自己的名声,却从未想过,他的死,意味着沐瑶也要跟着陪葬。
一股巨大的愧疚与荒谬感,瞬间将他淹没。
原来,她杀太监,逼自己造反,不是为了什么权力,不是因为心机深沉。
她只是……想活下去。
紧接着,他听到了陈庆之的许诺。
“萧逸尘死了,我能保下你!”
一股无名火,瞬间从萧逸尘的心底窜起。
好啊!
他死了,他们这对狗男女正好双宿双飞!
他甚至开始恶毒地盼着沐瑶点头答应。
可沐瑶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再次陷入了呆滞。
她拒绝了。
她不仅拒绝了,还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论调,将皇权、忠义、君臣之道,批驳得体无完肤。
“凭什么?”
“我受够了。”
“我要反。”
这些话,对于从小接受忠君爱国教育,将镇北军的荣耀与忠诚刻在骨子里的萧逸尘而言,不亚于天方夜谭。
这个女人……她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她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他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成婚三年的妻子,当真是一无所知。
不。
不仅仅是一无所知。
他甚至觉得,自己和她,根本就不是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人。
……
梅园内,死一般的寂静。
陈庆之还沉浸在巨大的冲击中,无法自拔。
他看着眼前的沐瑶,看着她那双在月光下亮得惊人的眸子,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所坚守的一切,都变得可笑起来。
忠君?
爱国?
儿女情长?
在她的野心面前,这些东西,脆弱得不堪一击。
“子由哥哥。”
沐瑶的声音,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
她向前走了一步,与他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闻到彼此身上清冽的寒气。
“言尽于此。”
“现在,你要抓我去向皇帝领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