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良久,最终看向墨昭,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老成持重的威严:“丫头,此事老夫已知晓。赵蟠顽劣,草菅人命,罪不可赦!老夫定会严惩,给苦主一个交代。赵奎教子无方,纵子行凶,亦难逃其咎!撤职查办,绝不姑息!至于苦主,司徒府会厚加抚恤,保其余生无忧。”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向墨昭,“此事,到此为止。今日是老夫寿辰,亦是司徒府颜面。闹将出去,于死者无益,于生者无补,更徒惹朝堂震荡,非智者所为。”
这是典型的贵族处理方式——内部严惩,高额赔偿,息事宁人,维护大局。
墨昭的心却沉了下去。
司徒雷的处理看似给了交代,实则将一桩本应昭告天下、以儆效尤的命案,轻飘飘地压成了内部处置。
赵蟠偿命了吗?没有!涉事的昏聩官员会被连根拔起吗?不会!苦主得到了名义上的“公道”,却失去了一个让天下人看清不公、推动改变的机会!这种“捂盖子”的做法,正是无数冤屈得以滋生、特权得以延续的温床!
“到此为止?”
墨昭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她上前一步,直视司徒雷威严的目光,“老太爷!一条人命!一个家破人亡!您一句‘到此为止’,就能抹平这血海深仇?就能让天下千千万万受此欺压的平民相信公理尚存?”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愤的质问:“今日压下一桩赵蟠,明日还会有李蟠、王蟠!今日捂住一件冤案,明日就会有十件、百件!只因我们害怕‘朝堂震荡’?只因我们要维护这所谓的‘颜面’?!”她指向厅外,“老太爷,您听听!听听外面寿宴的笙歌!再想想鼠尾巷的哀嚎!想想清河镇文家兄长的冤屈!这满堂的锦绣,是用多少人的血泪织就?这所谓的‘大局’,又是踩在多少人的尸骨之上?!”
“墨昭!”司徒雷须发微张,显然被墨昭这番激烈的言辞激怒了。他久居上位,何曾被一个小辈如此当众质问顶撞?“你年纪轻轻,懂得什么大局?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以为凭你一腔热血,喊打喊杀,就能涤荡乾坤?幼稚!冲动!只会将局面推向更不可收拾的地步!老夫念你初归家门,又是铮儿朋友,不予计较!此事,就按老夫说的办!休得再议!”
“大局?不可收拾?”墨昭眼中最后一丝温度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失望与决绝,“在您眼中,贵族的颜面、朝堂的‘稳定’,远重于一条平民的性命,远重于这朗朗乾坤的公道?!若这就是所谓的大局,那我墨昭,宁愿不要这大局!”
她猛地转身,不再看司徒雷铁青的脸,对着那悲泣的老汉,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老人家,您的冤屈,墨昭记下了!这公道,司徒府给不了您,我墨昭给!元老院给不了您,议会给!若都无人给,我便以这身星辉螭血,向这不公的世道,讨一个说法!”她的话语如同誓言,在偏厅内铮铮回响。
说完,她对着司徒雷的方向,深深一礼,姿态无可挑剔,声音却冰冷如霜:“扰了老太爷寿宴,墨昭告罪。这杯寿酒,恕墨昭难以下咽。告辞!”
她拉起文清漪的手,转身便走,步履决绝,墨蓝色的衣袂在身后划出一道凛冽的弧线,如同裂帛之声,彻底撕开了这寿宴虚假的祥和。
偏厅内,一片死寂。
司徒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握着螭首杖的手背青筋暴起。
赵奎父子此时面无人色,眼中带着一丝惧怕。
司徒铮看着墨昭决然离去的背影,又看看震怒的祖父,重重叹了口气,眼神复杂难明。
而在偏厅门口阴影处,不知何时伫立的殷九嶷,深邃的眼眸静静追随着墨昭离去的方向,指间的黑玉金乌扳指,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幽深莫测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