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桶往市场外走。桶身磨旧了,桶底沉着圈浅浅的水渍,晃得慢了还会从桶沿溢两滴在鞋尖。她们脚步都放得急,摊上的干货还敞着,没人盯不行,塑料桶磕碰着水泥地,发出 “噔噔” 的轻响。
穿过市场门口的人流,几人往马路对面的汽车站去。陈嫂走在最前,路过瑶妹的摊子时,还往那边扬了声:“我去趟厕所,顺便带桶自来水回来。”
瑶妹赶紧放下手里的蜜枣,攥着个半旧的塑料桶追上来。那桶也就比常用的搪瓷缸大圈边儿,握在手里轻飘飘的。她不敢拿大桶,守厕所的老妇人眼睛尖得很,见着有人拎大桶接水,准会叉着腰站在门口骂咧,说 “占公家便宜没够”;唯独这么小的桶,老人才睁只眼闭只眼,不会多计较。
陈嫂刚要跨马路,眼角余光瞥见斜前方的喷水池那边过来一群人。领头的女人走在最前,后面跟着两三个穿制服的,她心里一动,赶紧把塑料桶往身后藏,桶沿蹭到了围裙,还沾了点干红椒的碎末。她身体微侧着,等那伙人走近了些,才扯出个不太自然的笑:“闻主任,这是来视察啊?”
被称作闻主任的女人停下脚步。她穿一身米色西服,料子是挺括的纯羊毛,不像市场里常见的化纤料,风一吹也不贴腿。头发梳成低马尾,用黑皮筋扎得整整齐齐,鬓角没有一丝碎发。脚上的黑色皮鞋擦得锃亮,鞋尖连个灰印都没有。她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却透着股职业人的利落,说话时声音不高不低:“不是视察,是上班。”
霍姐直到看见闻主任一行人的背影走到粮库门口,她才凑到陈嫂身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怕被风听见:“这女的是真厉害,听说还不到四十就坐到主任的位置了,科级呢!”
“是的喽,” 陈嫂叹了口气,抬手擦了擦围裙上沾的桶印,语气里满是感慨,“她跟我姐是一届的,就在隔壁班,算起来是比我们高一届的学姐。当年高考预考,她连分数线都没够着,本来连高考的资格都没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偏偏赶上那年政府缺干部,要从那批没考上的人里面特招,她就这么搭上了班车。”
陈嫂顿了顿,眼睛瞟了眼手里的塑料桶,桶里的水晃出细碎的波纹。“后来去干校培训了半年,出来分单位的时候,那才叫风光 —— 不是信用社就是税务局,就算是最差的,也去了计生办,她命好分进了政府办,都是铁饭碗,你说这不是命好是啥?”
“再看看我们,” 她又叹了口气,声音沉了些,“当年是顶好的成绩考上中专,毕业后分配进了国营大厂,那时候也风光啊,工资按时发,过年还有福利。结果没几年,大小厂合并,撑了没两年也黄了,最后没办法,只能来市场租个摊位干个体,风里来雨里去的。” 说着,她拎起桶晃了晃,水撞击桶壁的声音在宽阔的马路上没有响动。
瑶妹的腿历来比旁人快半拍,从汽车站厕所跑出来时,手里那只半旧的塑料桶拎得稳稳的,大半桶自来水晃荡着,竟没洒出一滴。她没急着回市场,眼尖瞥见不远处闻主任一行人围着张蓝图说话,脚步便轻了,悄悄跟在后面,耳朵竖得老高。
只见闻主任站在蓝图前,手指顺着上面的马路线划过去,声音不高却透着笃定:“就以马路中心为界,向北扩建,摊位面对面安两排。施工必须按图纸来,既要看着整齐规整,晚上的亮化也得跟上。最要紧的是,优先安置下岗职工,咱们这改造,得为临桂的‘菜篮子’工程实实在在添把力。”
她话音刚落,人群里立刻有人接话,是个面生的男人,胸前别着 “市民代表” 的红牌,语气热络得有些刻意:“主任这主意好!太实在了!您想啊,卖菜的农户们不用再往桂林跑,省了油钱省了时间;咱们临桂的老百姓,出门就能买到新鲜菜,价格也划算。不说什么大道理的利国利民,这就是真真切切造福咱临桂人!”
“主任您放心!” 另一个嗓门接了上来,是工程队的汤老板,他往前站了半步,胸脯拍得砰砰响,袖口都撸了起来,满是表决心的模样,“这活儿我亲自盯着,材料、工人都备齐了,保证按期完工,绝不给项目拖后腿!”
市场物业的工作人员也赶紧凑上前,身子微微前倾,脸上堆着笑,语气里的讨好藏都藏不住:“这么一改造,至少能多划一百多个摊位!以后市场更热闹,生意也能更好做,感谢领导为咱们市场办了件大实事啊!”
“从就业角度看,这更是解决再就业的好举措。” 说话的是个穿浅蓝色职业套装的大姐,衣服熨得平平整整,看着就像机关里的人,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极认真:“我们初步估算过,项目建成后,能新增一百五十个就业岗位,对下岗职工、灵活就业群体来说,都是个好机会。”
第二十五章:一肩挑-->>(第2/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