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是陪着她默默等一会儿,更多的时候,是像那天一样,用他笨拙却真诚的方式,给她一份安稳的陪伴。她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肩头,记忆突然与眼前重叠——原来被关心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这个莽撞又温暖的开场,就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因为张强日复一日的陪伴,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傍晚,马小跳用钥匙拧开那扇熟悉的、漆皮有些剥落的木门,“咔哒”一声,仿佛也打开了一个装满琐碎幸福的盒子。他拖着略显疲惫的身体回到这个家——这个他和路曼曼一起租下的、小小的单间。
房子确实不大,一室一厅在如今看来简直像个精致的鸟笼。客厅里,那张二手的米色布艺沙发是他们逛了三个家具城才淘到的,此刻正慵懒地占据着一角,扶手上还搭着他早上出门时换下的围巾。沙发前的原木色茶几上,两个并排的马克杯还残留着早上的咖啡渍,那是他们匆忙的见证。阳光透过没来得及拉严的窗帘缝隙斜照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也照亮了墙上那几幅用相框精心装裱起来的、有些歪斜的拍立得照片——有他们在游乐园鬼屋前的搞怪合影,有路边摊前举着糖葫芦的灿烂笑脸,还有某个慵懒周末,路曼曼睡眼惺忪地窝在他怀里,头发乱得像鸟窝的糗态。
“终于回来了……”马小跳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那是一种混杂着疲惫与安心的叹息。他踢掉鞋子,赤脚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这触感让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这间小小的屋子,承载了他们太多的“第一次”和“最后一次”。第一次一起组装宜家家具,他拧歪了螺丝,被路曼曼嘲笑半天;最后一次在这里吃火锅,辣得两人眼泪鼻涕横流,却还抢着最后一片毛肚;还有无数个加班晚归的夜晚,总有一盏灯为对方亮着,一杯热饮在桌上温着。
他走到窗边,伸手将那盆快要枯死的多肉植物往阳光下推了推。这是路曼曼去年生日时买的,说是要给家里添点生机,结果两人都忙,他更是笨拙地掌握不好水量,不是浇多了就是忘了浇。看着蔫头耷脑的叶子,他心里有些愧疚,又有些好笑。路曼曼总说他粗心,可也只有在这间屋子里,他才敢把这份粗心彻底暴露出来,因为总有人会帮他收拾残局,然后嗔怪地瞪他一眼,再默默把多肉救活。
马小跳坐在房间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木椅上,台灯暖黄的光晕温柔地洒在摊开的333班同学档案上,纸页泛黄,字迹斑驳,仿佛承载着一段段被时光封存的青春。他微微前倾着身子,眉头时而轻蹙,时而舒展,指尖在一行行名字与评语间缓缓移动——赵宇的“沉默寡言,热爱绘画”,张强的“思维敏捷,物理突出”,王小胖的“性格憨厚,乐于助人”……每一个字背后,都是一个鲜活的少年,都藏着不为人知的心事。墙上的老式挂钟已指向十一点,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墨,将城市的喧嚣隔绝在外,只余下这方寸天地间的静谧与追忆。
他正看得入神,忽然,钥匙在锁孔里轻轻转动,那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接着,门锁被小心翼翼地拧开,门轴发出极轻的一声“吱呀”,像怕惊扰了夜的梦。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窄缝,路曼曼探进半个身子,像只夜归的猫,动作轻悄,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她一眼便看见了灯下专注的马小跳,脚步不由得又放得更缓,连高跟鞋的后跟也刻意不落地,只用脚尖轻轻点着地板,生怕一丝响动都会打破这凝滞的时光。
可下一秒,她换拖鞋的动作比平时重了些,鞋跟磕在地板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马小跳闻声抬头,只见她一边看向他,嘴角却向下撇着,声音里不仅有疲惫,更带着一股压抑的火气:“这么晚了还不睡?”
马小跳立刻放下档案,起身迎过去。他接过她肩上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入手沉甸甸的,里面塞满了文件和笔记本。“怎么又这么晚?”他皱着眉,语气里是心疼,手指却很自然地替她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刘海,“新闻再重要,也得按时下班啊。”
路曼曼没像往常一样回应他的关心,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哼”,卸下重担似的靠在门框上,闭了闭眼,语气里满是烦躁:“可别说了,今天累死我了!为了拍那个明星的独家八卦,我整整在寒风里站了八个小时!结果呢?白站了!那明星压根没出现,我们一群人冻得瑟瑟发抖,像个傻子一样!”
她说话时,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怨气,眉头紧紧蹙着,眼眶微微泛红,仿佛要把一整天的憋屈都吐出来。
马小跳没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手臂环住她的肩膀,用自己的体温去驱散她身上的凉意和怒气。“辛苦了,我的大记者。”他低声说,下巴在她发顶轻轻蹭了蹭,“先去洗个热水澡,我给你热了牛奶,还按你上次说的,加了半勺蜂蜜,温在保温杯里呢。”
路曼曼睁开眼,抬头看他,昏黄的灯光在她眼睫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往日里亮得像盛满星光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像沾了晨露的花瓣,带着未散的委屈和几分不甘:“你还记得啊?”
“当然记得。”马小跳指尖轻轻捏了捏她微凉的指节,随即把她整只手都裹进自己温热的掌心,暖意顺着指尖一点点漫过去,“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着呢——加半勺蜂蜜不齁,牛奶要温到不烫嘴,这些哪能忘?”他牵着她往床边走,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轻轻按她坐下时,拇指还在她手背上蹭了蹭,“快去洗个热水澡,浴室里我提前放了热水,温度刚好。等你洗完,我给你揉揉脚,把站了一天的酸劲儿都揉开,然后咱们一起骂那个放鸽子的明星,从他耍大牌骂到他没良心,好不好?”
路曼曼听着他带着点憨气的狠话,嘴角终于忍不住向上弯了弯,眼底的雾气像被风吹散似的渐渐淡了。但她还是故意板着脸,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他胸口,力道软得像挠痒:“谁要跟你一起瞎骂,幼稚。”话虽这么说,她起身时脚步却不再像刚才那样沉,走向浴室的背影里,肩头的紧绷感悄悄松了下来,连带着垂在身侧的手,都不自觉地轻轻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