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念接过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才觉出几分暖意。
    她轻轻摇头,声音放得很柔:“在想……之前落魄的时候。”
    浅醉笑了,眼尾的海棠花钿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那会儿我总怕您会关门,夜里都不敢睡沉,就怕第二天醒来,怡红院没了。”
    “现在不怕了?”
    “不怕了。”
    浅醉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带着几分郑重:
    “现在我知道,念姐是想让我们站着赚钱。”
    站着赚钱——
    这四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时念心里那层朦胧的纱。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顺天府尹面前挺直腰杆,说怡红院只卖艺不卖身时的坚定。
    想起为了浅醉的伤疤,硬顶着压力把烟霞告上公堂时的决绝。
    想起那些学子在戏台下争论刘备与曹操时,眼里闪着的、对天下的憧憬。
    回头看,这才发现。
    她不过是在给这些被命运按在泥里的人,搭一块能站起来的跳板。
    可皇权是什么?
    是御花园里玉贵妃脸上那淬了冰的笑,是南齐帝一句“赏”或“罚”,便能轻易决定一群人生死的权力。
    那日从宫里回来,她站在窗前望着皇宫许久。
    那朱红的墙,琉璃的瓦,在她眼里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网住了天下人的命,也网住了她和怡红院的路。
    在这张网里,站着赚钱从来不是凭本事就能做到的。
    得看握网的人,愿不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浅醉,”
    时念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你说,做棋子很难受吧?”
    浅醉愣了愣,随即沉默下来。
    她望向戏台中央那盏高悬的灯笼,暖黄的光映在她眼底,语气很轻却很坚定:
    “若是能开心自由的活着,就算做棋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时念笑了,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
    可不是么。
    她曾最厌恶棋子这两个字,觉得那是对自由的背叛。
    她想让怡红院成为世外桃源,让姑娘们唱自己想唱的曲,活自己想活的命。
    可现实给了她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
    花月楼的火折子能悄无声息烧了后台,太子的眼线能混进来看戏的人群。
    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可能掀起惊涛骇浪。
    她躲不过的。
    就像此刻,账房里还堆着李睿送来的云纹锦缎,那明晃晃的示好,是永安侯的态度。
    而梁王府的暗卫,怕是早已把怡红院围了个严实,那是许澜沧的宣告。
    他们要的从来不是戏,而是怡红院的立场。
    烛火又摇曳了一下,将时念的影子拉得很长。
    落在戏台的木板上,与那抹董卓的“血迹”遥遥相对,像一幅藏着暗棋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