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当面恳求,付出自己,真的能换回父亲的安全?
马车颠簸,一路向北。越靠近汴梁,天气越发寒冷,苏清音的心也如同这北方的荒原,一片冰封。她几乎没有合眼,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家族的变故,父亲入狱前的嘱托,以及那渺茫的希望。
然而,她还未踏入汴梁城,甚至还未想好如何联系蔡府,一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噩耗,便由那位拼死逃出、浑身是伤的老仆,带到了她暂居的客栈。
“小姐……小姐!完了!全完了!”老仆扑倒在地,老泪纵横,声音破碎不堪,“苏州……苏府……没了!前天晚上,一伙蒙面的黑衣人,武功高强,见人就杀,放火烧府……夫人、少爷、各位姨娘、族老……府里上上下下……几乎……几乎被杀光了!大火烧了一夜,苏州城都看见了……说是,说是遭了匪患……”
苏清音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她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灵魂在瞬间被抽离。耳朵里嗡嗡作响,老仆后面的话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杀光了”、“烧了一夜”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心上。
匪患?在这苏州府治,谁能组织起如此凶悍的“匪徒”,精准地屠戮早已被官兵监视的苏府?这分明是灭口!是斩草除根!
蔡京!蔡九!他们从未想过信守承诺!他们从一开始,要的就是苏家彻底消失!交出产业,献出女儿,都不过是猫捉老鼠般的戏弄!他们不仅要财富,要美人,更要永绝后患!
希望彻底破灭,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万丈寒渊般的冰冷与死寂。苏清音没有哭,没有喊,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仿佛一尊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气的玉雕。
原来,她的牺牲,她的妥协,她的远赴京城,都不过是一场可笑的自投罗网,是仇人眼中一场更有趣的戏码。如今,家没了,亲人没了,她所有的软肋和牵挂,都被残忍地斩断。
良久,良久。她缓缓地抬起手,看着自己纤细、却已沾满无形鲜血的手指。那双曾经清澈如水、后来充满忧虑的眸子里,所有的情绪都褪去了,只剩下一种近乎纯粹的、冰冷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恨意。
父亲还在牢中,生死未卜。
苏家满门血债,累累白骨。
而这世间,只剩下她,苏清音,一个本该死去的人。
她轻轻扯下头上唯一的一支素银簪子,任由如瀑青丝披散下来。然后,她对着南方苏州的方向,缓缓地、郑重地,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
起身时,她的眼神已然不同。那里面不再有彷徨,不再有软弱,只有一种为复仇而生的、坚不可摧的意志。
“父亲,母亲,哥哥……苏家的列祖列宗……”她在心中默念,声音冷冽如刀,“此仇不报,苏清音誓不为人!从今日起,我活着的唯一意义,便是要让蔡京老贼,蔡九畜生,以及所有参与此事之人,血债血偿!”
她看了一眼繁华依旧、却已与她有血海深仇的汴梁城方向,然后毅然转身,对那忠仆低声道:“福伯,我们走。”
“小姐,我们去哪儿?”
“离开这里。”苏清音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找一个能让我们活下去,能让我们……积蓄力量的地方。”
她的身影消失在北方的寒风与尘土之中,单薄而决绝。一场以生命为赌注、以复仇为唯一目的的漫长黑夜,从这一刻,正式开始了。玉已碎,宫已倾,唯余一缕不灭的冤魂,在世间踽踽独行,誓要以血还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