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送完报纸,杨凡又乘车赶往学校。
踏进教室,他没有看见苏倩倩,只见许多同学头戴绒线帽,身裹厚厚的羽绒服,有的还捂了个棉口罩。他们使劲搓着手,呵着热气。杨凡这才感觉有些冷意,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往上窜,钻入骨髓,他连连打了几个寒颤。来到自己的座位,他习惯性地把手伸进桌肚,摸出一块温热香甜的鸡肉汉堡。他发现自己的胃已经被苏倩倩的早点惯坏,一落座,胃就开始蠢蠢欲动,不停地撺掇他的手采取行动。让自己惊愕的是,他居然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苏倩倩的恩赐,毫无羞愧之感。那早点也仿佛被施了魔法,吃进肚里让他感觉一整天都是那么踏实和充盈。
早读课结束了,也没见着苏倩倩的身影,杨凡有些纳闷:难道今天她没来上学?可是鸡肉汉堡明明白白就躺在桌肚里,现在又落到他的肠胃里?
上课铃响了,苏倩倩的座位空着。
两节课下了,那张座位还是空着。
一天快结束了,那张座位仍然空着。
次日是周末,杨凡因为没赶上早班车,又迟到了。当天的值日班干是吴永仁,他问明了情况,然后放杨凡进了教室。杨凡进门一瞥,苏倩倩的座位是空的。他怏怏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丝丝浓郁的葱香扑鼻而来;他习惯性地伸手一摸,一只葱花油饼呈现在眼前。油饼的面目怪谲和诡异,杨凡迟疑了一会儿,张嘴咬了一口。
“高衙内”走过来问:“这玩意是不是长翅膀了?怎么不飞到我这边?”又上下端详着杨凡,阴阳怪气地说:“你小子是不是有特异功能?能不能教教哥们儿?”几个男生也跟着起哄。
杨凡可以忽略男生们的奚落和嫉恨,但他没有办法忽略两个事实:像影子一样消失的苏倩倩和从天而降的油饼,难道苏倩倩真是法力无边的琼霄仙子?
第一节课是语文。不知道“容嬷嬷”在课堂上讲了什么有趣的事,逗得大家一阵哄笑,他也咧开嘴巴跟着干笑了几声;那书本上的字好像在跟他捉迷藏,瞅了半晌也没看明白,于是他把眼光投向窗外的梧桐树。枝干上有一片蜷缩的黄叶被疾风摇拽拉扯,终于离开母体凄然坠落。杨凡心里深深落空,觉得这一天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周六补课,他满怀憧憬的来到学校,一脚踏进教室。
苏倩倩的座位依然是空空如也。
刹那间,杨凡的内心塌陷成一个巨大的深坑,拐杖的底端落在地面上发出不规则的声响。他神色黯然,有如梦游。
数学课上,童老师被一道立体几何题困住了,光亮的脑门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他问齐天解出来没有,齐天摇了摇头;又见杨凡耷拉着脑袋发呆,便叫杨凡上来演算。杨凡硬着头皮走到黑板前看了半晌,也无奈地摇了摇头。下课后,童老师把杨凡叫到办公室,问他数学课上为什么发呆,又说他的数学作业最近错得有些离奇。杨凡支支吾吾,推说这阵子身体不适。童老师又鼓励了他说,如今招生政策正在调整和改革,只要他好好努力,一样有希望上大学。杨凡笑笑。下午的自修课,杨凡解出了这道几何题。
再难的数学题,杨凡都会搅动脑汁,千方百计地来求得答案;然而,对于苏倩倩的突然消失,杨凡却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星期天的早晨,天空布满了灰色的胶体状云雾;不久,零零星星的小雪粒从空中翩然飘落。杨凡照例要去卖红薯,不过,今天陪伴他的只有黑乎乎的铁家伙了。
时间早过了八点,他还是下意识地朝前面的“颐和路”张望了几回,那儿有穿梭不息的车辆和熙熙攘攘的人流,有港台明星吴奇隆代言的飘影洗发水的巨幅广告,还有晃动手臂吹着哨子的黄马甲交警。他苦笑了两声,垂下头,幻想着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会再次在耳边乍响,然后如花的笑靥在他眼前盛开。
“今儿怎么就你一个?那个小姑娘呢?”卖烤羊肉串的络腮胡子问。
杨凡不知说什么好,回了三个字“不知道”,声音像受了风寒一般虚弱,夹带着一丝懊丧和酸楚。
红薯烤了不少,他却懒得吆喝,一个钟头过去了,才卖了五分之一。广场上行人寥落,他百无聊赖,便学着行人的样子把双手抄在袖子里;整个人倚靠着洋铁桶,如同一尊泥塑木雕。他看着雪花从半空中飘飘洒洒地落到地面上,然后凝视着那白色一点一点地缩小,直至完全消失。寂寞的时光总是显得特别漫长,让人感觉它在你面前不慌不忙地缓缓蠕动;好不容易捱到中午,他囫囵地吃了几个红薯算作午饭。午后,天气越发阴冷,雪也越下越大,不久,地面就被白茫茫的一层雪覆盖了。
他望着雪花像成千上万的白蝴蝶一样漫天飞舞,竟丝毫不觉寒冷,只感觉胸腔里有一种无以名状的东西在生长和裂变,并伸展到他身体的各个部分,使他忍不住想哭,可是他的眼窝干涸得像枯水期的河床。他作了种种设想试图来宽慰自己,但很快发现这是一种徒劳。他只能这样木然立在雪地里,望着雪花在风中盘旋翻飞,然后栖息在行人的头上,肩上和鞋子上。
雪花呀雪花,你这来自天国的精灵,你为谁起舞又为谁沉落?为谁歌唱又为谁哀伤?
杨凡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模糊得只剩下白色的影子在晃动。他看不真切,只听得雪花时而铿锵,时而隐秘,时而喧嚣,时而静谧,有时像千军万马在混战,有时又像漫山遍野的茶花在怒放。恍惚之中,有一种细微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断断续续,隐隐约约,雪花的轻吟终于演变成一场声势浩大的合唱•••••
也许你从未来过
也许你的笑靥是幻影
这原本是我一个人的冬天
你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我活在一个缤纷的梦里
这原本是我一个人的冬天
天将暮,雪乱舞
一半梅花一半雾
这是我的冬天
我一个人的冬天
两行清泪从杨凡枯涩的眼窝里悄悄爬出,如同古井里渗出的水滴,坠落在雪地里,那积雪便渐渐凹下,雪地上留下两处深深的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