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般降临,给了他那个“调虎离山”的许诺之后,朱允炆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了。
他不再是那只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野狗。
他是一头即将挣脱牢笼,重夺山林的猛虎!
虽然,这头猛虎,现在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瘦弱和可怜。
恐惧和绝望,已经被一种更加炽热的情绪所取代。
那就是,希望。
和,疯狂的赌性。
他开始不再整日以泪洗面,也不再想着寻死。
他开始吃饭,大口大口地吃饭,哪怕那些饭菜,跟猪食没什么两样。
他需要力气。
他需要活下去。
活到九月十五那天!
他开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走就是一整天。
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着,思考着每一个细节。
叶孤城,给了他机会。
但这个机会,要怎么用,还得靠他自己。
逃出去?
逃出这座囚笼,然后呢?
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东躲西藏,苟延残喘?
不!
他朱允炆,是太祖皇帝亲立的皇太孙!是名正言顺的大明天子!
他要的,不是逃!
他要的,是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兵变!
必须在金陵城里,发动一场兵变!
他想起了那些曾经对他忠心耿耿的旧臣。
黄子澄,齐泰,方孝孺……
他们虽然被朱栢那个逆贼罢免了,但他们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
只要他能联系上他们,只要他能重新举起“建文”这面大旗!
一定会有无数人,响应他的号召!
可是,怎么联系他们?
这个小院,被看守得像铁桶一样。
上次那个叫张武的侍卫,已经“病死”了。
现在来送饭的,是一个胆小如鼠的小太监,看他一眼都吓得发抖,根本指望不上。
朱允炆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他需要一个帮手,一个能替他传递消息的人。
他的目光,在院子里来回扫视,最后,落在了墙角那棵歪脖子树上。
树上,有一个鸟窝。
鸟!
朱允炆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飞鸽传书!
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虽然他没有经过训练的信鸽,但普通的鸽子,也能用!
只要在鸽子的脚上绑上信,然后把它放飞。
金陵城这么大,总会有人,捡到这封信的!
虽然这个方法,很笨,成功率也很低。
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他要赌!
赌自己的运气!
赌他朱允炆,还是天命所归!
说干就干。
他找来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鸟窝,从树上捅了下来。
鸟窝里,有两只还没长毛的雏鸟,正张着黄色的嘴,嗷嗷待哺。
朱允炆看着这两只小生命,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但很快,这丝不忍,就被疯狂的野心所取代。
他现在,顾不上这些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两只雏鸟,养在自己的房间里。
每天把自己的饭食,分出一半,嚼碎了,喂给它们。
他开始撕下自己衣服上的布条,用烧剩下的木炭,在上面写下一封封的血书。
“朕乃建文皇帝朱允炆,今为逆贼朱栢所囚。九月十五,紫禁有变,乃天赐良机。望天下忠义之士,起兵勤王,诛杀国贼,匡扶社稷!事成之后,朕必加官进爵,封妻荫子!”
他写了一遍又一遍。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蛊惑和煽动。
他把这些布条,卷成细细的小卷,准备等那些雏鸟长大,就绑在它们的脚上。
做完这一切,朱允-炆感觉自己,又向成功,迈进了一大步。
他站在那扇被钉死的窗前,透过缝隙,望着外面的天空。
他的脸上,露出了扭曲而又得意的笑容。
“朱栢!你这个逆贼!”
“你以为你把我关起来,我就没办法了吗?”
“你等着吧!等着吧!”
“等到九月十五那天,朕的勤王大军,就会踏平你的皇宫!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当夜壶!”
“这江山,是我的!是我的!”
他的笑声,在死寂的小院里,回荡着。
显得那么的刺耳,那么的疯狂。
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编织的,即将复辟的美梦之中。
他没有注意到。
就在他房间的屋顶上。
一个穿着黑衣的锦衣卫,像壁虎一样,悄无-声息地趴在那里。
将他刚才所有疯狂的举动,和那些痴人说梦般的呓语,都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听在了耳中。
黑衣人看着下面那个,还在手舞足蹈的废帝,嘴角,露出一丝,看白痴一样的,怜悯的笑容。
然后,他的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屋顶。
他要立刻,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报告给那个,真正的主人。
他很想看看,当今陛下在知道,这位废帝,竟然想用养鸽子的方式来造反之后,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天牢,最深处。
朱棣盘腿坐在那棵歪脖子树下,已经整整十天了。
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但他的脑子,却从未像现在这样,高速地运转过。
金陵城里发生的一切,都通过那个叫“狗杂种”的小兵,源源不断地,传入他的耳朵里。
朱栢那个小子,下了“英雄宴”的圣旨,把全天下的江湖人都引到了金陵。
平南王世子朱宸濠,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果然狗急跳墙,开始四处联络,准备造反。
锦衣卫指挥使沈炼,在城西用火药,想炸死西门吹雪,结果,反被人家一剑枭首。
现在,整个锦衣卫和六扇门,都疯了。
满世界地,在找那两个剑神。
所有的事情,都像一团乱麻,搅在了一起。
但朱棣,却从这团乱麻之中,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一切,都太巧了。
巧得,就像是有人在背后,刻意安排好的一样。
朱棣的脑海里,浮现出他那个十二弟,朱栢的脸。
那张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让人看不透深浅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