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率先开口,眉头微锁。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太子比我们想象的要沉得住气,也更懂得进退。”
他回想起太子方才从激烈到“服软”的迅速转变。
心中那股不安感并未消散,反而更深了。
这绝不是一个冲动易怒的年轻人能做出来的。
岑文本轻声道:“无论如何,太子肯暂时收敛,总好过继续与陛下针锋相对。”
“当务之急,是稳住陛下那边。”
高士廉点头。
“不错,需得立刻去见陛下。”
四人不敢耽搁,稍作商议,便一同前往两仪殿。
两仪殿内,李世民负手立于窗前。
他脸上的暴怒已经褪去,但那份铁青的寒意却并未消散。
听到内侍通报长孙无忌等人求见,他并未转身,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宣。”
“臣等参见陛下。”
李世民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四人,那眼神锐利。
“你们来了。”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是为太子,还是为齐王?”
长孙无忌作为代表,上前一步。
“陛下,臣等方才见过太子殿下。”
“哦?”
李世民眉毛微挑。
“他怎么说?可是觉得朕这个父皇,刻薄寡恩,不配为君为父?”
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讥讽和仍未散尽的怒意。
“陛下息怒!”房玄龄连忙接口。
“太子殿下……殿下他其实心中极为懊悔。”
“殿下言道,当时确是救齐王心切,眼见兄弟将遭大难,情急之下,言辞失了分寸。”
“绝非有意顶撞陛下。此刻已是追悔莫及。”
岑文本也补充道。
“是啊陛下,太子殿下仁孝,此番虽方式欠妥,然其本心仍是顾念天家骨肉亲情。”
“此心……此心赤诚,还望陛下明鉴。”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将李承乾方才那番“认错”的言辞,加以润色和强调,传递给了李世民。李世民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朕……也是教子无方啊。”
这句话,一语双关!
长孙无忌等都听出来陛下是在说李佑谋反是他这个父亲没教好。
何尝不是在说李承乾今日这般“狂悖”的言行,也是他教导失败的结果。
长孙无忌心头一凛。
他必须将话题引向积极的一面,必须给陛下找到一个可以下的台阶。
长孙无忌语气恳切,甚至带着几分激动,“陛下,太子殿下今日虽言辞有失,但其敢于在朝堂之上,为犯罪的弟弟挺身而出,担起长兄之责。”
“这份担当,这份仁厚,岂不正是陛下平日谆谆教导,潜移默化所致!”
这是在强行给李世民找面子。
也是在为李承乾的行为寻找合理性。
房玄龄立刻跟上。
“辅机所言极是。陛下,齐王年少,性情鲁莽,此次谋逆,确系受权万纪逼迫过甚,以及昝君謇、梁猛彪等小人蛊惑蒙蔽所致。”
“据臣所知,齐王被擒后,亦是惶恐万分,深自忏悔。”
“其情可悯,其行……或可酌情宽宥。”
高士廉和岑文本也纷纷附和。
“陛下,齐王终究是陛下血脉,若处以极刑,恐伤陛下慈父之心,亦非国家之福。”
他们已经形成了默契。
现在不能严惩李佑。
至少是保住他的性命,是缓和当前皇帝与太子之间尖锐矛盾的一个缓冲。
李佑的死活他们其实并不关心。
但他们关心朝局的稳定,关心储君与皇帝的关系不能彻底破裂。
一旦太子被逼到绝境,或者皇帝盛怒之下做出不可挽回的决定,那才是真正的大动荡。
李世民听着重臣们的劝解,久久不语。
他缓缓踱步到御案前,手指拂过光滑的桌面。
太子那些话,却像一根根毒刺,扎在他内心最隐秘、最脆弱的地方。
失败者无人效仿……
长兄之责……
父兄职责的缺失……
每一个字都回荡在他耳边,带着巨大的杀伤力。
他不得不承认,李承乾精准地抓住了他的痛处。
李佑的悲剧,难道没有当年玄武门的阴影吗?
与他这个父亲对诸子的管教和情感维系方式,毫无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