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理由更加具体,直接指向了财政压力和民生负担,同样无可指摘。
李世民的目光扫过长孙无忌,见他垂眸而立,似乎并无发言之意,便主动点名。
“辅机,你以为如何?”
长孙无忌这才缓缓出列,躬身一礼,语气极为恭顺。
“陛下,房相、高公所言,皆老成谋国之言,臣深以为然。”
他先肯定了同僚的意见,然后才道:“陛下东征之志,乃是为解边患,扬我国威,臣等岂有不知?”
“然,《孙子》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又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他引经据典,将反对的意思包裹在圣贤道理之中。
“今高句丽经我方筹谋,其国内已生乱象,粮草短缺,民心惶惶。此正乃‘伐谋’、‘伐交’之良机。”
“若能暂缓兵锋,持续以盐铁、商贸等手段施压,辅以分化离间,令其内乱不止,国力自耗,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如此,既全陛下天威,又省我大唐将士血汗,保全国力以养民生、固信用,岂非上策?”
他句句不离“为国家”“为将士”“为民生”,甚至将李世民的东征意图也包装成“扬国威”,但核心意思明确无比——
反对立刻出兵,主张用非军事手段拖垮高句丽。
李世民听着这些看似无懈可击的谏言,胸中却有一股无名火在燃烧。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
但他更相信,战场上的决定性胜利,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最终手段。
信用?债券?
这些不过是工具,岂能反过来束缚君王开疆拓土、建立不世功业的手脚?
他感觉自己的意志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中,这张网由“稳妥”“民生”“信用”“财政”等丝线编织而成,绵密而坚韧。
这些往日里对他唯命是从的股肱之臣,此刻却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用委婉却坚定的态度,阻碍着他挥师东进的步伐。
“朕知道了。”
李世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强压下心中的烦躁。
“然高句丽之事,关乎国朝长远安危,朕自有考量。齐州战事一了,东征之议,再行详谈。退下吧。”
众臣躬身退去。
李世民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中。
他意识到,要推动东征,恐怕不再仅仅是军事准备的问题,而是要首先打破朝堂上这股日益浓厚的“求稳”之风。
就在这种微妙的僵持中,数日后,来自齐州的六百里加急捷报终于传回长安——
李勣大军势如破竹,已攻破齐州城,生擒逆臣李佑及其党羽阴弘智、昝君谟、梁猛彪等人,叛乱已平!
消息传开,长安城一片欢腾。
朝廷威望为之一振。
而与此同时,民部尚书唐俭再次带着市面报告来到了两仪殿,这一次,他的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陛下,大喜!齐州平定消息一经确认,市面上的‘贞观裕国券’价格应声而涨。”
“不仅完全收复前几日的失地,更比乱前还微涨了少许!”
李世民看着唐俭呈上的数据,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这证明,朝廷的威信依旧在,足以迅速平定任何内乱。
然而,这笑容在他看到随后求见的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时,又渐渐敛去。
“恭喜陛下平定逆乱,社稷安稳!”
两人齐声贺道。
“平身。”李世民淡淡道。
“叛乱已平,山东善后之事,交由有司办理即可。如今内患已除,关于东征高句丽……”
他话未说完,长孙无忌便接口道:“陛下,叛乱虽平,然其警示犹在。”
“此番债券价格先跌后涨,恰似一次演练,证明朝廷信用与天下安定息息相关,脆弱无比,需小心呵护,万不可再经大风大浪。”
房玄龄也道:“辅机所言极是。陛下,如今债券价格回升,民心初定,正是巩固此信用根基之大好时机。”
“若此时再启大规模战事,必然引发新一轮对财政、对稳定的担忧,恐使刚刚恢复的信用再受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