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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规模不大却透着精干气息的队伍,离开了长安城,向着山东道方向迤逦而行。
李承乾离京并未大张旗鼓,甚至有些悄然。
依循李逸尘在最后一次东宫伴读时,传授的调研之法——“行则观风,驻则察情,勿恃身份,须近尘埃“。
他没有预先通知沿途州县,往往是队伍抵达城郭之下,地方官吏才惊惶失措地迎来储君驾临。
李承乾也从不入城居住,只在城外择地扎营,短暂停留,询问几句当地民情粮价,查验一番常平仓廪,便再次启程。
随行人员精简,除了必要的东宫属官、部分精通工事与仓储的工部官员,便是精锐的太子卫队以及皇帝亲自指派、由百骑司高手混编的护军。
李逸尘混迹于东宫属官队伍中,青衣小帽,毫不显眼。
一路上,他与太子几乎没有任何直接交流,甚至连眼神交汇都极少。
所有人都恪守本分,行程紧凑。
越往东行,空气中那股原本属于关中平原的丰稔气息便愈发淡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的焦灼与不安。
官道两旁的田野,起初还能看到些许晚稼的绿色,渐渐地,绿色变得稀疏、斑驳,仿佛被无形的巨口啃噬过。
待到进入河南道边缘,即将踏入山东地界时,眼前的景象彻底变了模样。
不再是零星的逃荒者,官道上开始出现成群结队的灾民。
他们如同被驱赶的蚁群,扶老携幼,步履蹒跚,向着与李承乾队伍相反的方向——西方,缓慢而绝望地移动着。
车马扬起的尘土,混合着他们身上的汗臭与难以言喻的衰败气息,弥漫在燥热的空气里。
李承乾下令队伍缓行,让开大道。
他坐在特制的、减震效果稍好的马车里,手指紧紧攥着车窗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透过掀开的车帘,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些灾民身上。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真切、如此大规模地看到“灾民“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具象。
书本上“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的词语,此刻化作了眼前一片片灰败麻木的脸庞。
男人们大多赤着上身,肋骨根根凸起,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发亮,眼神空洞,仿佛所有的生气都已在这场漫长的逃难中被榨干。
女人们衣衫褴褛,勉强遮体,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那孩子的头颅无力地耷拉着,连哭泣的力气都已失去。
老人们拄着树枝,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扑倒在地,再也不能起来。
他看到一个母亲,坐在路边的尘土里,怀抱着一个婴儿,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旁边一个稍大点的孩子,徒劳地拉扯着她的衣袖,发出小猫一样微弱的呜咽。
那母亲的眼神,是彻底的死寂,连绝望都算不上,仿佛已经燃尽了一切。
他看到一队约莫十几人的灾民,围着一辆瘫痪的独轮车,车上躺着一个气息奄奄的老者。
他们试图轮流抬着车走,却个个步履蹒跚,没走多远便不得不停下喘息,脸上写满了进退维谷的痛苦。
空气中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异味,像是东西腐败的气息,又混合着疾病的酸臭。
李承乾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强忍着不适,胸口却像被一块巨石堵住,沉闷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知道自己要关注民生,知道“民为邦本“的道理,甚至不久前还在探讨“何为民“。
但当这活生生的、由无数苦难堆砌而成的现实,毫无遮掩地撞入他的眼帘时,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刺痛,远非任何文字或梦境所能比拟。
这不是东宫偏殿里的清谈,不是奏疏上冰冷的数字,这是他的子民,是大唐的根基,正在他的眼前,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崩塌、流逝。
“停…停下。“
李承乾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马车缓缓停下。
他挣扎着,在内侍的搀扶下走下车。
右脚踝传来熟悉的胀痛,但他此刻浑然未觉。
几名随行的东宫属官和工部官员立刻围了上来,脸上也都带着凝重与不忍。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流民聚集,恐生变乱,还是……“
第134章 在此立誓,必与山东百姓共度此难!-->>(第1/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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