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那里面没有探究,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
“王媛,”他叫我的名字,字正腔圆,“你的画布,不该只用来承载过去的淤泥。”
“把它擦干净。”
他的语气很淡,却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在我的心上。
“画点配得上你这间画室的东西。”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画室,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门被轻轻带上。
画室里,只剩下我,和画架上那幅被他判定为“不合格”的《困兽》,以及他留下的,那句如同魔咒般的话语——
“画光。”
我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胸腔里那股淤塞的感觉,似乎被他的话撬开了一道缝隙。愤怒?有一点。被否定的不适?也有。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从泥沼里拔出来的、带着刺痛感的清醒。
他说得对。
我一直躲在画室里,画的却依旧是内心的困兽和深渊。我从未真正尝试,去描绘别的东西。
我走到画架前,沉默地看了那幅《困兽》很久。然后,我伸出手,毫不犹豫地将它从画架上取了下来,卷起,放到了一旁堆积废稿的角落。
接着,我重新绷好一块干净雪白的画布。
将它固定在画架上。
我拿起画笔,蘸取了调色盘里最纯净、最明亮的钛白色混合着一点柠檬黄。
笔尖悬在雪白的画布上空,微微颤抖。
光,该怎么画?
我闭上眼,脑海里闪过的,却是他覆在我手背上那滚烫的掌心,是他递过来的那碗温热的粥,是他靠在车边沉默等待的身影,是他此刻命令我“画光”时,那双深邃如夜海、却仿佛能容纳所有星光的眼睛。
我睁开眼,笔尖终于落下。
一道干净利落的、带着决绝意味的亮色,划破了雪白的画布。
像黎明前刺破黑暗的第一缕天光。
像他给予我的,那些沉默却有力的,支撑。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画布,将不再一样。
而那个为我更换了画布的男人,正站在画室外,无声地,成为了我笔下,第一道不敢轻易描绘,却又无法忽视的——
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