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糊口而干活的劳力,现在就是一群为了抢钱、为了抢官身而红了眼的饿狼。
每个小组都在疯狂地调试设备。
他们拿着抹布,把每一个炉灶擦得锃亮。
他们拿着尺子,一遍遍检查模具的尺寸,哪怕有一丝误差都要重新修整。
他们甚至为了抢占靠近水源、风力更足的好炉位,差点打起来。
李德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幕,既欣慰又心惊。
欣慰的是,百炼司从未有过如此高昂的士气。
心惊的是,这股力量太可怕了。
就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一旦爆发出来,将会产生惊天动地的能量。
他转过头,看向不远处静静站立的乔兮月。
那个年轻的女子,就用几箱银子,一个金锤,几条规矩。
就把这几百个人的心,玩弄于股掌之间。
甚至可以说,重塑了他们的灵魂。
“准备好了吗?”
乔兮月问身边的黎子钊。
黎子钊点了点头,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坚定。
“户部那边,孙尚书把压箱底的最后一点银子都挤出来了。”
“这批原料,是我们最后的赌注。”
“如果失败了……”
黎子钊没有说下去。
如果失败了,不仅是几十万两银子打水漂。
更是整个大周扩军计划的流产。
更是他们在朝堂上信誉的崩塌。
这是一场豪赌。
赌上的,是他们的前程,甚至是性命。
“不会输的。”
乔兮月看着那些还在疯狂演练的工匠,语气平静。
“因为他们,比我们更想赢。”
……
次日清晨。
动员大会在百炼司的广场上举行。
没有繁琐的仪式。
黎子钊穿着一身官服,带着那批最后的原料,走到了众人面前。
这批钢料,是户部从全国各地紧急调运来的,每一斤都沾着血汗。
工匠们看着那些原料,就像看着自己的命根子。
两百双眼睛,冒着绿光,死死盯着黎子钊。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它变成银子,变成金锤,变成孩子的书包。
黎子钊没有说太多的豪言壮语。
在这个时候,任何空洞的口号都是苍白的。
他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着这群满身煤灰的工匠,行了一个大礼。
“拜托诸位了。”
黎子钊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决绝。
“此战若败,我黎子钊自当谢罪,辞去大学士之职,永不入朝。”
“若胜……”
他直起腰,目光扫过全场。
“诸位皆是国之功臣!”
“我黎子钊发誓,定当为诸位请功,让你们的名字,刻在百炼司的功德碑上!”
“开炉!”
随着一声令下。
咚——!
一声铜锣敲响。
第一次全流程标准化大规模试生产,正式开始。
二十个炉灶,同时点火。
火焰升腾。
风箱拉动。
整个工坊瞬间运转起来,像一台精密的巨兽。
品控师们拿着沙漏,在各个小组间巡视。
工匠们按照手册,一丝不苟地操作着。
没有多余的动作。
没有多余的声音。
只有那种令人窒息的专注。
第一炉钢水,即将出炉。
这是最关键的一炉。
它的成败,将决定这次试生产的士气,也将验证这套体系是否真的有效。
李德亲自守在这一炉旁边。
他盯着那个最大的红色沙漏,里面的细沙正在飞快流逝。
还有最后一点点。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乔兮月和黎子钊站在高台上,手心全是汗。
“注意!准备鼓风!加大火力!”
李德大喊一声。
这一步是关键,需要在出炉前的最后一刻,将炉温瞬间提升到一个极点,以保证钢水的流动性。
负责鼓风的是两个壮汉,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与此同时,连接着水车的主轴也在全力运转,为风箱提供着强大的动力。
“开!”
李德一声令下。
壮汉拉动闸门。
水力传动轴猛地加速。
然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咔嚓——!
一声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骤然响起!
那声音极大,像是某种巨兽的悲鸣。
紧接着。
那个原本在飞速运转的巨大风箱,猛地停住了。
连带着整个鼓风系统,都在瞬间瘫痪。
“怎么回事?!”
李德惊恐地大吼。
没有了风力的支持,炉膛里原本旺盛的火焰,肉眼可见地暗了下去。
炉温,瞬间开始失控下降!
那一炉即将完成的钢水,眼看着就要因为温度不足而凝固、报废!
“主轴断了!”
一名负责检修的工匠带着哭腔喊道。
“水车的主轴受力太大,崩断了!”
完了。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闪过这两个字。
第一炉就炸膛。
这不仅是这炉钢废了。
更是对士气的毁灭性打击。
高台上,黎子钊的脸色瞬间惨白,身体摇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千算万算。
没算到这水力设备,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掉了链子!
这简直就是天要亡大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