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奇耻大辱。”
它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加重:
“然而,少主口谕,清晰明确.....备好赎金,依盟约交涉,切不可惊动族长,以免引发全面族战,予外敌可乘之机!”
霜满祭祀向前一步,骨袍无风自动,一股气势散发开来,竟隐隐与霜裂那狂暴的霜煞分庭抗礼:
“少主在绝境之中,仍心系氏族存亡大局,忍辱负重,此等胸怀与担当,无愧少主之名!”
“我们若此刻不顾一切,挥兵碎铁堡,强行抢夺少主,岂非将少主一番苦心、乃至自身安危,置于不顾?
此举,是雪耻,还是……可能将少主推向更危险的境地,甚至成为钢骸氏族手中胁迫我等的筹码?”
它环视诸位统领,眼中魂火幽深:
“战争,绝非儿戏。一旦开启,便是不死不休。
届时,我霜骨儿郎骨陨,耗的是我氏族积攒多年的底蕴。
而虫族在侧,骸国虎视……大统领,诸位统领,请冷静!”
霜满祭祀的话语,如同一盆掺杂着冰碴的冷水,浇在众人被怒火灼烧的魂火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几位原本杀气腾腾的统领,眼中魂火出现了短暂的闪烁和挣扎。
霜满祭祀所言,句句在理,直指要害。
它们不怕死,不惧战,但若因一时之怒,反而害了少主,葬送了氏族未来……这后果,它们承担不起。
霜裂死死盯着霜满祭祀,覆盖冰甲的胸膛剧烈起伏,魂火中的冰焰与血色疯狂交织、冲突。
良久,它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凶兽般的低吼,猛地踏前一步,脚下冰层再次炸裂!
“霜满祭祀!你说的道理,本统领难道不懂吗?!”
它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痛苦与暴怒:
“可现在,不是我们霜骨氏族不讲道理!是它钢骸氏族.....站踩在我族头顶耀武扬威!是它们先践踏了刻在骸王骨碑上的古老盟约!”
霜裂猛地挥臂,指向殿外,仿佛指向无数霜骨战士的方向:
“你让底下的儿郎们怎么想?!让冥海万千氏族怎么看?!”
“我们的少主!被它们像拖死狗一样拖过荒原!被它们当众踩在脚下!魂火都被捅穿!这是霜骸少主一个人的脸面吗?!不!!!”
它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这是打我整个霜骨氏族的脸!是把我们祖祖辈辈用血与骨垒起来的尊严,扔进骨泥里狠狠践踏!!!”
霜裂眼眶中冰蓝魂火炽烈到几乎炸开,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少主……少主它深明大义!它受尽屈辱,想的还是氏族存亡!它对得起‘少主’这两个字!它是我霜骨氏族的骄傲!”
“可我们呢?!我们这些握着刀、穿着甲、享受着氏族供养的战士呢?!”
它猛地捶打自己覆盖着厚重冰甲的胸膛,发出“咚咚”如战鼓般的闷响:
“连自家少主被人侮辱至此,我们都只能眼睁睁看着,然后乖乖备好赎金,低声下气去‘赎回’?!”
“那我霜骨氏族的战士是死绝了吗?!
我们还配得上胸口这‘霜骨’的徽记吗?!还配站在这冥海北境,与其他两大氏族并肩而立吗?!”
霜裂的声音如同暴风雪席卷荒原,带着一种绝望般的激昂:
“这次,我们忍了!我们‘顾全大局’了!因为它钢骸氏族先坏了规矩!”
“那下次呢?!等邪骨氏族也看我们好欺负,也来踩上一脚,我们是不是还要忍?!还要遵守那已经被它们撕碎的盟约?!”
“今日退一步,明日便无路可退!今日的耻辱不洗刷,明日的脊梁就再也直不起来!”
霜裂最后看向霜满祭祀,魂火中竟流露出一丝近乎悲怆的决绝:
“祭祀,您是智者,您看得远。
但有些时候……战士的血,必须流!
战士的骨,必须断!不是为了逞一时之勇……”
“是为了告诉所有觊觎者......霜骨氏族的尊严,不容践踏!
践踏者……必付出血的代价!”
霜裂的怒吼在骨殿中久久回荡。
那几位统领眼中的犹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坚定、更加狂热的战意!
霜裂的话,点燃了它们灵魂深处最原始、最不容玷污的东西——属于战士的荣耀与氏族的尊严!
霜满祭祀沉默了。
它那古井无波的魂火,终于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它何尝不愤怒?何尝不感到耻辱?
霜裂的每一句话,都像冰锥般凿在它古老的魂核上。
作为祭祀,它必须考虑全局,必须权衡利弊。
但作为一名霜骨氏族的族老……那份深埋的血性与骄傲,同样在咆哮。
良久,霜满祭祀缓缓闭上眼窝,再睁开时,那抹迟疑已被沉重的决断取代。
“大统领所言……不无道理。”
它的声音恢复了苍老的平静,却多了一份磐石般的重量:
“氏族尊严,确不可轻侮。
少主苦心,亦不可辜负。”
“既如此……便依大统领先前所言。”
霜满祭祀转向霜裂,一字一句道:
“即刻以最高紧急等级,密报族长霜暴大人。
将留影石内容、使者之言、幽骸所述,以及我等判断,尽数呈上。”
“同时,霜骨堡全面进入战争准备状态。
调集物资,集结兵力,检修城防,启用所有战争符阵。”
它顿了顿,苍老的目光扫过叶开,最终回到霜裂身上:
“一切……待族长令谕抵达,再做最终决断。”
“但在此之前.....”
霜满祭祀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看向幽骸:
“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亦不得再刺激钢骸氏族,以免……打草惊蛇,陷少主于险境。”
这个“任何人”,显然意有所指。
霜裂深吸一口冰寒的霜息,重重顿首:
“遵祭祀之言!”
一场激烈的内部争论,暂时以这种战备待令的微妙平衡告终。
然而,就在众人魂火稍定,注意力从争论中转移的刹那......
谁也没有注意到。
那一直单膝跪地、低垂着头颅的叶开,在霜满祭祀说出“不得擅自出击”、“打草惊蛇”时,兜帽阴影下,那两点幽蓝魂火的最深处。
一丝凝练到极致、纯粹到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杀机,如同深潭底部骤然闪现的毒蛇之牙,倏然掠过,又瞬间隐没。
快得仿佛错觉。
霜骨骨殿内,激烈的争论暂告段落,但那股紧绷如满弓弦的肃杀气氛却丝毫未减。
冰寒的空气中弥漫着愤怒、耻辱、以及被强行压制的躁动战意。
霜裂与诸位统领开始急促地商讨具体备战细节,一道道命令随着魂火传讯迅速发出。
祭祀霜满则肃立一旁,苍老的魂火沉静地监察着一切,确保所有行动都控制在“备战待命”的框架内,不越雷池半步。
叶开(幽骸)依旧单膝跪于原地,保持着恭敬顺从的姿态,仿佛一尊沉默的忠诚雕塑。
兜帽低垂,阴影完美遮掩了他所有的神情与魂火波动。
然而,在那无人得见的阴影之下,他幽蓝的魂火深处,正进行着冰冷至极的算计与评估。
(祭祀霜满……)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意识中荡开凛冽的涟漪。
(果然,任何能够在这残酷冥海屹立不倒的智慧族群,都绝不可能只有莽夫。
总有这样的存在……看得足够远,想得足够深,能够穿透怒火的迷雾,触摸到危险的核心。)
叶开脑海中飞速回放着霜满祭祀出现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次魂火的细微波动。
这位老祭祀,绝非迂腐怯战之辈。
它能感受到与所有霜骨魔族同样的愤怒与耻辱,那份深沉的痛楚做不得假。
但它更拥有一种超越个体情绪、凌驾于一时得失之上的大局观。
(棘手……)
叶开心中那丝杀意,非但没有因争论平息而消散,反而如同被反复锻打的刀刃,越发凝练锋利。
霜满祭祀的存在,就像一道无形的闸门,牢牢卡在了他精心设计的“战争引信”之上。
只要这位老祭祀还在,还在以它的智慧和权威影响着霜裂等人的决策,霜骨氏族就可能始终保持在“临界状态”——愤怒,屈辱,战意沸腾,却因为对少主安危的顾虑、对全局的考量,而迟迟不能真正踏出那最关键的一步。
他们可能会选择更激烈但依然可控的外交施压,可能会寻求其他氏族的仲裁,甚至可能在付出一定代价后,真的“赎回”霜骸。
而这一切,都与叶开和谭行的计划....引爆全面战争,彻底搅乱三大氏族,于血火废墟中攫取最大利益.....背道而驰。
(计划不容有变。)
(霜骸必须死,且必须死在“恰当”的时候,以“恰当”的方式。)
(霜骨与钢骸,必须不死不休。)
(那么,阻碍这一切的……)
(无论是谁,都必须……清除。)
叶开魂火幽冷,思维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般运转起来。
直接动手?不可能。
先不说自己能不能打得过,要在霜骨堡垒核心,众目睽睽之下刺杀德高望重的大祭祀?
那是自取灭亡,且会立刻让“幽骸”这个身份彻底暴露,前功尽弃。
借刀杀人?借谁的刀?霜裂等主战派?它们虽然不满霜满的谨慎,但对其本身是尊敬的,绝不会因此下杀手。
钢骸氏族?目前联系不上,且容易留下痕迹。
那么……意外?
无数阴毒而缜密的方案在叶开心中浮现、碰撞、筛选。
他需要更多信息,关于霜满祭祀的日常习惯、修炼场所、研究课题、亲近之人、乃至魂火特性的详细信息。
还需要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以及一个……能够完美执行,且不会追溯到自身的“工具”或“意外”。
(骸混……)
叶开心思忽然一动。
那位骸国之主,同样是一头潜伏于深渊、伺机而动的贪婪巨兽。
它必然也乐于见到霜骨氏族内部出现“理智”的声音被掐灭。
或许……可以利用骸国那无孔不入的暗影力量?甚至,祸水东引,让霜骨氏族怀疑是骸国刺杀了力主持重的祭祀,从而进一步激化矛盾?
(不,风险太大。与骸混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且容易让局势复杂到超出掌控。)
叶开迅速否定了这个念头。
他和谭行的局,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那么……或许该从霜满祭祀本身寻找突破口。)
他回忆起霜满祭祀看向自己时,那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一瞥。
那目光中,除了审视,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疑虑?
(它对我并非全无怀疑。也对,一个突然出现的‘流亡吞噬者’,带着如此敏感的信息,恰好在最关键的时机出现……太过‘巧合’,本身就值得怀疑。)
(但它没有立刻发难,一方面是因为留影石和誓言做不得假,另一方面……或许也是因为它想放长线,观察我的真正目的?)
(如果是这样……)
叶开幽蓝魂火微微闪烁。
(那么这位霜满祭祀,就更加留不得了。)
一个对自己存有疑虑的、智慧而谨慎的对手,远比一个单纯的阻碍更加危险。它可能不会直接反对,却会在暗中观察、调查、验证,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等待自己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必须在它察觉更多之前,让它……合理地消失。)
决心已定。
叶开缓缓调整着周身那激荡的骨煞之力彻底平复,魂火波动收敛到最自然的状态。
他依旧保持着跪姿,仿佛完全沉浸在对霜骨氏族的“忠诚”与对少主遭遇的“悲愤”之中。
然而,在他灵魂的最深处,一份针对霜满祭祀的死亡评估与行动预案,已经开始悄然构筑。
每一个细节,每一种可能,都在被反复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