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7月中旬,重庆,罗家湾十九号。
余则成走进戴笠办公室时,后背的衬衫已经黏在了皮肤上,又湿又沉。
这不是因为山城七月的暑热。
事实上,办公室里美国产的冷气机正发出低沉的嗡鸣,空气凉得像深秋的井水。
真正的寒意,源自内心。
他清楚,这一次召见,将决定他未来数年,乃至一生的命运。
“报告!”
余则成在门口立正,嗓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静水,每个字都清晰地荡开。
戴笠正俯身在一幅巨大的津塘港区地图上,闻声并未抬头,只随意地摆了摆手。
“进来,关门。”
余则成依言带上厚重的木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门外的一切。
他走到办公桌前三步的位置站定,双脚并拢,目光垂落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办公室里,只有戴笠手中的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划过时,发出的那种特有的“沙沙”声。
一声,又一声。
每一声,都像砂纸,打磨着余则成的神经。
整整三分钟。
这三分钟,比在刑场上等待枪决还要漫长。
终于,那“沙沙”声停了。
戴笠将铅笔随手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直起身,转过来,一双眼睛落在了余则成的身上。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穿透,将他内心深处所有隐秘都照得一清二楚。
“则成啊。”
戴笠开口,声音竟出奇地温和,像是在对自家最亲近的子侄说话。
“李海丰那件事,办得漂亮。军统,就需要你这样有胆识、懂分寸的年轻人。”
“谢局座栽培。”
余则成微微躬身,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的波动。
“都是属下分内之事。”
戴笠缓步走到他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手掌温厚,力道不重,却让余则成感觉像有一座无形的山压了下来,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戴老板的亲昵,往往是更重任务的序曲。
“坐。”
两人在会客区的沙发上落座。
戴笠竟亲自提起紫砂壶,为他斟了一杯茶,碧绿的茶叶在杯中舒展,清香四溢。
“尝尝,今年的碧螺春。”
一杯茶,推到了余则成面前。
余则成没有动,他知道这杯茶不好喝。
“你在青浦班的时候,是吴敬中的学生吧?”戴笠看似随意地提起。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