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轻微的声响。儿子从自己房间探出头,小声叫了句“爸爸”,眼神里有些怯生生的欢喜,又很快缩了回去。
这个家,气氛压抑得让他喘不过气。
晚饭时,苏予锦简单说了说婆婆最近的情况:不肯吃药、拒绝进食、昼夜颠倒、自言自语、时有幻觉和被迫害妄想……她的叙述很平静,条理清晰,但南乔能听出那份平静下的惊涛骇浪。她提到夜里不敢深睡,听到一点动静就惊醒;提到婆婆有时会突然抓住她的手,力气大得吓人,眼神陌生。
“王医生上周来看过,”苏予锦最后说,“说可能是肿瘤进展影响到脑部,也可能是长期病痛和药物副作用导致的精神症状叠加。建议……如果实在不行,考虑住院,或者请专门的护工,但……”她没说完,但南乔明白。住院费用高昂,且母亲的情况,普通病房恐怕不行,精神方面的专科护理更是开销巨大。请护工24小时在家,也是一笔不小的持续支出。他的工资,支撑目前的治疗和家庭开销已经捉襟见肘。
“二姐明天下午到。”南乔说,像是抓住一根浮木,“等她来了,我们再一起商量。”
苏予锦只是“嗯”了一声,默默扒着碗里的饭,没再说话。
那一夜,南乔坚持守上半夜。他坐在母亲床边的椅子上,听着母亲时而沉重时而急促的呼吸,还有偶尔含糊的梦呓。黑暗中,那些破碎的词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心酸。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疾病是如何一点点吞噬他所熟悉的母亲,留下一个被恐惧和混乱占据的躯壳。他也第一次体会到,苏予锦每天每夜独自面对这些,是怎样的滋味。
后半夜他躺下时,苏予锦似乎睡着了,但身体蜷缩着,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没有舒展。南乔轻轻叹了口气,一种混合着愧疚、无力、焦虑的沉重感,压得他几乎难以呼吸。
第二天下午,南芳风风火火地赶到了。一进门就带来了不一样的气息。
“妈呢?”她放下包,径直朝房间走去。
看到母亲的样子,南芳的眼圈立刻红了。“这才多久,怎么瘦成这样……”她上前,声音放柔,“妈我回来看你了。”
婆婆的反应比昨天对南乔时更剧烈一些,她睁大眼睛看着南芳,眼神里有片刻的清晰,呜咽着叫了一声“芳啊”,眼泪就流了下来。但很快,她又陷入那种混乱的状态,紧紧抓着南芳的手,开始重复那些“有人害我”、“东西有毒”的话。
南芳耐心听着,轻轻拍着母亲的背,哄孩子似的:“不怕不怕,妈,我在呢,没人能害你。”
安抚了好一阵,婆婆才又迷迷糊糊睡去。南芳轻轻带上门出来,脸上的表情已经换成了凝重和忧虑。
三人坐在客厅里,气氛沉闷。
“情况比我想的还不好。”南芳开门见山,看向南乔和苏予锦,“予锦,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一个人扛着,不容易。”
苏予锦轻轻摇头,没说话。
“小乔,”南芳转向弟弟,“妈这情况,绝对不是‘脾气怪’那么简单。这是明显的精神行为异常了。光靠予锦一个人,肯定不行,身体和精神都受不了。而且,万一妈在幻觉支配下做出什么伤害自己或者别人的事,怎么办?”
南乔沉默着,他知道三姐说的是事实。
“妈的日子怕是不多了。”南芳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哽咽,“我和你姐夫商量了,我留下来一起照顾妈,直到……最后。至少让她不那么痛苦。我们一起轮流照顾,一个人照顾身体也吃不消。”
“轮流?”南乔抬眼。
“对。我们一起轮流照顾,至少让你和予锦能喘口气。”南芳的语气坚决起来,“钱的事你别一个人硬扛,我这边也能支援一些。”
苏予锦一直安静地听着,此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谢谢三姐。如果能轮流……当然好。”她停顿了一下,看向南乔,“跟医生再沟通,我也同意。只是具体怎么安排……”
“一步一步来。”南芳拍板,“明天我们先一起带妈去找王医生,详细说明情况。然后商量轮值的具体时间。小乔,你赶紧跟公司沟通,看看能不能灵活安排。咱们一起想办法,没有过不去的坎。”
南乔点了点头。虽然问题依然严峻,前路艰难,但至少,不再是苏予锦一个人在黑暗中孤独跋涉了。家庭的支撑,在这一刻,显出了它微弱却至关紧要的力量。
他看着三姐干练的样子,又看了看苏予锦眼中终于燃起的一点微弱的希望,深知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母亲的病,对这个家庭的财力、精力、亲情乃至每个人内心的承受力,都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消耗战。但无论如何,他们必须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