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下午,就在他们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被抽干,意识也开始在寒冷和疲惫中逐渐模糊、滑向永恒的沉睡边缘时,走在最前面、充当队伍眼睛和耳朵的艾莉丝,再次猛地停下,这次她的动作更加急促,举起的手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声音!听!”
    叶舟和意识半清醒的特蕾莎立刻强行凝聚起涣散的精神,屏息凝神,努力在充斥耳膜的、单调的风雪呼啸声中分辨着。起初,只有风嚎。但渐渐地,在风声短暂的间隙里,他们捕捉到了——一阵清脆、空灵、带着某种生命韵律的…铃铛声!
    是牦牛颈间悬挂的铜铃!这声音,对于在死亡线上挣扎了数日的他们而言,不啻于天堂传来的福音!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那布满冻疮、憔悴不堪的脸上,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激动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狂喜。希望,这原本遥不可及的东西,此刻竟然以如此具体、如此动人的方式呈现。他们用尽身体里最后储存的、如同残烛余烬般的力气,互相支撑着,搀扶着,朝着那清脆铃声传来的方向,蹒跚前行,每一步都像是在穿越粘稠的泥沼。
    绕过一片如同远古巨人遗骸般的、巨大而狰狞的风蚀岩柱群,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几乎要落下泪来——
    一个小小的、只有十几户人家的藏民村落,如同被神灵小心翼翼地安放在雪山环抱的臂弯中的世外桃源,静静地坐落在山谷深处。低矮但坚固的石砌房屋,屋顶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几缕淡蓝色的、带着牛粪和松枝特有气味的炊烟,正从石缝中袅袅升起,融入灰白色的天空。几头体格雄健、披着厚厚长毛的牦牛,在用石块垒起的简易围栏里悠闲地甩着尾巴,反刍着食物,那清脆的铃声,正是来自它们颈间悬挂的铜制铃铛。整个村落,弥漫着一种与世无争的、古老而沉静的生机。
    他们跌跌撞撞,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向村口。几个脸蛋被高原阳光晒得黝黑发亮、穿着厚重传统藏袍、正在雪地里追逐嬉戏的藏族孩子首先发现了这三个不速之客,他们立刻停止了玩耍,好奇地围拢过来,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探究,小声地用藏语议论着。很快,村里的成年人也被惊动了,从各自的石屋里走出,目光警惕地汇聚过来。一位穿着略显陈旧但依旧整洁的深色藏袍、面容黝黑如同核桃皮、布满深深皱纹的老者,在一群身材精壮、眼神锐利的藏族汉子的簇拥下,步履沉稳地走了过来。
    老者的目光如同经验丰富的鹰隼,锐利而冷静地扫过这三个衣衫褴褛、浑身覆盖着冰雪和污垢、脸上带着严重冻伤和疲惫、明显不是本地人、也绝非普通登山客或地质学者的外来者。他的目光在特蕾莎那即使沾满污迹也依然明显异于常人的机械义眼上停留了片刻,又在艾莉丝紧紧握在手中、那造型奇特、充满科技感的脉冲手枪上掠过,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皱起,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叶舟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上前一步,用尽可能温和但难掩虚弱的语气,夹杂着简单的英语、几个临时学来的藏语词汇以及大量的手势,艰难地解释着他们预先商量好的说辞——他们是在附近山中遇险的“国际地质联合考察队员”,不幸遭遇了罕见的特大雪崩和不明野兽的袭击,与大队人马失散,在雪山中迷失了方向,已经挣扎求生多日,恳请善良的村民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
    老者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仿佛蕴藏着洞悉世事的智慧,能穿透一切表象,直抵人心深处。他没有立刻回应叶舟的请求,而是微微侧头,用低沉的藏语向身后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两名精悍的汉子走上前,他们没有表现出敌意,但动作利落地检查了一下特蕾莎滚烫的额头和艾莉丝那包扎粗糙、渗着血水的伤口。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叶舟的心悬在半空,艾莉丝的手指无声地搭在了脉冲手枪的保险上,特蕾莎则依靠在叶舟身上,意识模糊地喘息着。
    良久,老者缓缓开口,说的竟然是带着浓重康巴口音、但语法和词汇都还算清晰的英语:“远道而来的客人,雪山是仁慈的,它会庇护虔诚的生命;但它也是无情的,会吞噬傲慢与不敬。你们能从它的怀抱中走到这里,是山神的意愿,是祂的庇佑。”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某种古老的韵律。他挥了挥布满老茧的手,对身后的人群吩咐道:“带他们去村尾那间空着的仓库,生起火塘,拿些热腾腾的酥油茶和糌粑过来。卓玛,你去看看那位女士手臂上的伤,用我们自己的法子。”
    一位面容慈祥、眼神温和、腰间系着彩色围裙的中年藏族妇女应声而出,她走到艾莉丝身边,用熟练但轻柔的动作开始检查她手臂上的伤口,口中低声念叨着安抚的藏语。
    叶舟三人心中紧绷了数日的弦,在这一刻终于猛地松弛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 relief 和深深疲惫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们的心理防线。连日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恐惧、寒冷、伤痛和紧张,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安全的港湾,得以宣泄。他们被村民们友善地(尽管带着审视)引领到村边一间相对独立、用来堆放冬季草料和杂物的石屋里。虽然屋内陈设简陋,只有几张粗糙的木凳和铺着干草的土炕,但坚固的石墙足以阻挡外面凛冽的寒风,中央新升起的、燃烧着干牛粪的火塘,散发着真实而宝贵的温暖。
    很快,热腾腾的、带着浓郁奶香和咸味的酥油茶被端了上来,粗糙但扎实、能提供大量热量的青稞糌粑也送到了他们手中。滚烫的茶液滑过干裂的喉咙,流入冰冷的胃袋,仿佛一股生命的暖流,重新融化了他们几乎冻结的血液;粗糙的糌粑在口中咀嚼,带来的不仅是饱腹感,更是一种久违的、属于人间的踏实。他们贪婪地享受着这短暂的安全与温暖,几乎要落下泪来。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在这个几乎与现代社会隔绝、时间流速都仿佛变慢了的藏边小村里,得到了如同黄金般宝贵的喘息和恢复之机。艾莉丝手臂上的枪伤,在卓玛用祖传的、研磨成粉的草药(据说有消炎、生肌奇效)与现代的消炎药粉结合处理下,伤势得到了有效控制,炎症逐渐消退,伤口开始愈合,虽然动作仍不灵便,但至少脱离了感染和恶化的危险。特蕾莎的高烧,在充足的休息、温暖的环境和村民提供的简单退烧草药的作用下,也终于缓慢地退去,虽然那枚受损的电子义眼功能恢复极其缓慢,视野依旧不稳定,但她的意识已经恢复了大部分的清醒,能够进行正常的交流和思考。叶舟则抓紧一切时间恢复严重透支的体力,同时,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中,他开始尝试梳理脑海中那些混乱不堪、如同碎片般的思绪和知识——关于《光之书》的隐喻、牛顿手稿的预言、西藏基地的能量网络,以及…那个指向未知的“过滤器”源代码所在地的猜测。
    他们小心翼翼地融入着村落的生活,尽量不打扰当地的宁静。叶舟会帮助村民修理一些简单的工具,用他符号学家的精密思维解决一些连村民自己都未曾明确意识到的小问题;艾莉丝则用她卓越的观察力,帮助村民们优化了村落外围几个瞭望点的视野;特蕾莎虽然行动不便,但她安静的气质和偶尔流露出的、与当地信仰某种程度共鸣的言语,也赢得了部分老人的好感。老村长贡布,那位深不可测的老者,偶尔会来找叶舟闲聊,问一些关于外面世界的问题,但更多时候是沉默地分享着酥油茶,用他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睛,观察着这三个神秘的外来者。
    然而,这来之不易的、如同琉璃般脆弱的宁静,终究还是被来自外部世界的、充满恶意的浪潮无情地击碎了。
    第五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刚刚被雪山顶峰吞没,天空呈现出一种冰冷的黛青色。村里那台老旧的、外壳泛黄、依靠着屋顶一块小型太阳能电池板和一根歪歪扭扭的卫星天线接收信号的电视机前,聚集了几个结束了一天劳作、正在休息的村民。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地方台的歌舞节目,充满了欢快的节奏和鲜艳的色彩。叶舟三人也在自己的石屋内,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突然,歌舞节目被毫无征兆地切断,画面切换到了一个布置严肃、灯光刺眼的新闻演播室。一位表情凝重、穿着笔挺西装的女主持人,用字正腔圆、带着不容置疑权威性的普通话开始播报。紧接着,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三张经过处理的、但清晰度足以辨认的照片——正是叶舟、艾莉丝和特蕾莎!那是他们在布拉格街头、威尼斯小巷活动时,被无处不在的监控系统捕捉到的影像!
    “……插播一条由国际刑警组织协同多国执法机构发布的最高级别红色通缉令……”新闻主播的声音冰冷而富有煽动性,通过卫星信号,清晰地传遍了这间小小的石屋,也传入了外面所有村民的耳中。“……紧急追捕三名极度危险的****。叶舟,原哈佛大学
第39章 通缉犯-->>(第2/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