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啊!大夫……你再看仔细点!我家小宝那腿……那腿咋……咋就能没了?!”
“他……他才多大啊!没了腿咋活?咋给我养老送终啊?!天都要塌了啊!”
她刚才跟着进医院,只敢在急诊门口偷偷瞟了一眼儿子那两条血糊糊的腿。
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惨样儿,直接吓破了她的胆,赶紧别过头再不敢多看。
现在猛地听到要剁腿,只觉得天塌了下来,砸得她浑身散了架,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了。
旁边的李红梅,心早就沉到了冰窟窿最底下,冻得一片死寂的悲凉。
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偏心眼子,心肠比石头还硬的娘了。
接下来要说什么、要干什么、要让她去承受什么,她闭着眼睛都能猜个分毫不差。
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日后暗无天日,猪狗不如的漫长日子。
白天黑夜地伺候着只能瘫在炕上的废物二哥。
还要忍着眼泪,被这个恨不得抽她筋剥她皮的亲娘,无穷无尽地咒骂蹂躏……
贾老虔婆脑子里嗡嗡炸响,眼前金星乱冒。
她猛地从地上连滚带爬窜起来,那枯树枝般的手爪子带风似的死死揪住医生白大褂的前襟。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声音抖得不成调,带着哭腔却更像嘶嚎:
“骗……骗人!你们是骗子!我儿子明明……明明还有气儿!胸口还一鼓一鼓的!”
“是你们!是你们没本事!舍不得用好药!还是……还是你们早跟那个姓陈的小畜生串通好了,合起伙儿来谋害我儿子?!”
她那浑浊的老眼里射出恶狼一样的凶光,手指头都快戳到医生的鼻子上,唾沫星子直喷。
“我可告诉你!人抬进你们医院了,抬进来时就剩一口气吊着!你们就得给我治好!治得活蹦乱跳!”
“谁敢动锯子锯我儿子的腿?谁动我跟谁拼了这条老命!”
“我就不信了!我豁出去不吃饭不睡觉在这医院门口守着,就算让我儿子在这里躺三年五年,我也绝不让人动他的腿!”
“腿没了……他……他还拿啥活人?还拿啥给我摔瓦盆儿捧牌位养老送终啊?!”
最后这句锥心刺骨的悲鸣,彻底撕开了她那层泼皮无赖的伪装,暴露了她心底最深也是最自私的恐惧。
李红梅在角落里听着,只觉得那颗心被冰水浸透了又砸碎了,连半点热气儿都没了。
她默默垂下头,看着自己磨破了边儿的千层底布鞋尖,咬着嘴唇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