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两日,血色褪净,状与死人无异。
    鬼手岑修为其施针,几日不眠不休……
    是夜,月高云涌。
    朝露立在窗边,客栈外是一轮孤月,起伏的山峦,延伸进苍凉一线月色中。
    这是她启程去京洛前的最后一夜。
    身后有人走近,正是阿姊的那位师兄,岑修。
    “我施针将她体内的毒逼到了一处,虽吊着她一命,但她如今与一具尸首无异。原以为她撑不过三日,但你阿姊早年行医,尝遍百草,体内残存的药性,竟可与那毒物相抗。”
    岑修语调微沉,“但也不过是多挣月余光景。你已经耽搁得太久,明日你就与荷衣一同出发,我会在这里照顾你阿姊。”
    狂风吹得她长发飞卷,夜色之下,少女的身影几乎融入窗外无尽苍茫的原野之中。
    朝露从这三日的相处,也已弄清荷衣以及他,与阿姊之间的关系。
    荷衣是阿姊在江南认识的孤女,与之结识成为挚友。多年前阿姊师母逝世后,阿姊接过了药田,从那时,荷衣就一直陪在阿姊身边,与她一同管理经营药田。
    至于这位岑师兄,虽与阿姊同出一师,却早早拜出师门,入世四方行医,悬壶济世。
    阿姊在西行路上病重,万般无奈之下,才寻至这位素无往来的师兄门下求助。
    二人一路相伴,已是有数月。
    阿姊在闭眼前,并未屏退他,应当是极其信任这位师兄。
    如今他眼下青白,目有血丝,俊逸清冷的面颊,却一下凹陷了许多,是熬了数日不眠不休的结果。
    岑修道:“待你走后,我也会将你阿姊带到安全的地方。你阿姊的状况,便只能暂且留在西北。”
    朝露回过头来看着他,“你说过,阿姊中的毒稀世罕见,但未必不能治,只是缺少一味珍贵的药材,你将阿姊症状还有药单写一封给我,我入京城后,当尽我所能去寻。”
    岑修看着她的坚定的眸子,道:“你阿姐闭眼前的意思,是让你以后莫要再管前尘往事,无须因为她而牵挂哀愁。”
    朝露道:“我会谨记阿姊的话,可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要救她。无论需多少金银珠玉,师兄但说无妨,待我入京后,定会想办法凑到。”
    “并非珍宝的事,她是我的师妹,我自然会救。”
    朝露握着栏杆的手收紧,攥到泛白,良久,终吐出一口气。
    “多谢岑师兄。”
    岑修点点头,“对了,师母门生遍布,宫中尚有一位太医署女官,与我同出一门,最擅解毒,届时你在京中,可求助于她。”
    “好。”
    岑修离开后,屋内万籁俱寂。
    此去前路,暗潮涌动,就如同黑夜尽头那浮动不定的云层。
    她连识字都不全,要如何伪装成一位品行才情俱佳的贵女,入天子的眼,得他恩准婚事?
    燕王是否会愿意接受这一桩婚约?
    且不论这些事,更重要的是,她在贺兰家时听闻过贺兰贞的婚事,三个月后,贺兰贞将入京洛待嫁,所嫁之人便是一位皇室子弟,即将成为郡王妃。
    二人在京城相见,势必如同水火。
    贺兰家不会放过自己的。
    元朝露曾说不信神鬼,却在临行前夜,跪拜佛像,祷告上天保佑阿姊。
    次日,清晨第一缕光刺破云层。
    四野朝色浓烈,绮丽的霞光漫映在山岚之间。
    草坡疾风劲吹,朝露青色的衣袂飞扬,目光自西北天幕转向洛阳方向,凝望片刻,再不回首,在如烟金光中,踏上东行之路。
    **
    《祁书》载:元后朝露,小字阿雎,长安生人。幼逢乱离,漂泊陇右,得遇商贾收留所救,年十四,没入贺兰府为婢,十七手刃府仆而遁,隐匿过往入洛。
    雎,猛禽也,性烈善搏。